如晤+番外(5)
总觉得,如果是先生的话,太让人可惜了。
总觉得,如果是先生的话,一定会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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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在星期三的这封来信只让季渝生在港湾里歇息了细读一封信的时间,即便他把信中的每一个字都拆开来细读,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还是毫无风度地把他从温暖平静的港湾里拽出来,凶横地拿银刀在平静的帷幕上划出一道伤口,强逼着他去面对现实。
“ 喂?渝生?” 这道刺耳的声音一传入耳中,季渝生的手便不自觉地开始冒汗。因为这道声音仿佛就是血淋淋的现实与过去四年痛苦的起源。
“ 嗯,母亲。” 季渝生清了清嗓子,试图掩盖过去几个星期的疲倦。
“我看你们系的网站上说明天有教授强力推荐的经济学讲座,记得去听。” 伴着说话声还有断断续续地”咔咔咔“的嗑瓜子声。
没有收到对面的回音,电话的那边又继续开口道:
“我听说这讲座可邀请了X大的经济教授,我上网了解过的,那个教授可了不得,现在年薪都快超过富豪榜的...... ”
“知道了,我...会去的。” 言语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犹如走在钢丝上的微颤,妄论电话将之完全抹去,话筒对面的人对此也毫不关心。对于他的冒然打断,对面的人显然有些不悦。
“行吧,多了解一下,找准机会上去搭话,有贵人相助,你毕业也好找到高薪工作。可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
挂掉电话后,季渝生无力地伏在透明玻璃茶几上,就像秋天掉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花瓣,犹如再也没有风情万种的机会。想起几年前选择本科的时候稍微向母亲透露了想研习艺术鉴赏的心情母亲脸色忽然黯下去的神奇,如果让母亲知道自己拒绝了教授强烈推荐他们去的年度经济学讲座,反而打算去参加诗词鉴赏会,后果是他所不敢想象的。
尽管诗会的嘉宾是当今诗坛中浪漫现实派与颓废派里最璀璨的新星,而且其中一位更是他欣赏已久的诗人。但艺术界的大家对于母亲而言,都只不过是艺术娱乐新闻的头条,或是茶余饭后的话题,都只不过是渺小的沙粒,不值一提。
伏在桌上细想了许久,手臂仿佛被粗鲁地扎了针一般慢慢开始发麻,季渝生便微微朝左移了移手臂,却不小心碰掉了诗集,诗集仰面躺在地板上,轻轻地发出”嘭“的一声。一抬头”致生生“三个字便映入眼帘。
第一次看到写着这三个字的诗集,是先生寄来的,他的第一本诗集。先生寄送这本诗集的契机是自己写信时稍微提了几句自己对现实和理想之间的拉扯十分迷茫,就像在雾气濛濛的树林里失了方向。季渝生本来也没想过先生会特意关注那几句话,不过先生却把他们放在了心里。
先生总是让他觉得惊喜,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即便是素未谋面的人,季渝生却暗暗仰慕了他三年。
那本诗集是先生未曾出版的诗集,据他本人所言,是年少时无病呻吟的产物,字里行间无不矫情揉捏,装腔作势,无论是当时周围的人或是现在的自己看来是绝对不合格的残次品。但后来因着喜爱,总能在困境里站起来,笔锋慢慢从画出毛虫蜕变成绘出会展翅飞翔的蝴蝶。
不止这一次,在和先生的每一次通信里,季渝生都总能让一股鲜活的勇气在胸腔中升起,生出一股无形的引力,拉着他回头去追逐本心,支撑着他去反抗现实。
先生今日刚送到的信和今日稍早时学校里同学之间对讲座的讨论,他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第4章 太阳月亮与孤儿
虽说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但季渝生仍旧在丝绸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晚,听着细雨落地,微风敲打久久不能入眠。第二日的诗会也因此被耽搁了,即便定好了闹铃,他依旧是被睡神缠身晚了起来。季渝生顶着没有打理好的头发,着随手拿起的外套,踢着没套好的白球鞋抱着书包便慌忙出门了。
赶到举办诗会的讲厅时,所有人都已经进场了,季渝生连忙小跑到登记处,登记处的人员让他带上名牌赶快进场。一只手拿着低着头张着嘴的书包,一手打算打开讲厅的木门,另一只手忽然轻轻擦过他的头顶,帮他推开眼前的木门。
季渝生回头一看,随着身后的人缓缓低头,阳光一寸一寸地攀上身后的人的脸庞,先是被微卷的发尾遮住的眉毛,再到抵住发尾细长的睫毛,浅棕色的眼眸,如大理瓷石雕般高挺的鼻子,还有恍如古旧却带着无法复制韵味的留声机一般,会将言语刻在耳膜上的声音。之所以有人会用留生机来录制遗言,大抵因为经过留声机的传递,话语会被深深地刻在心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