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晤+番外(230)
宋时鹤说完这句话,程雁柏就低下头,眼神发暗,沉默了起来。因为后面的那句“那个艺术品呈现了你写下的诗的意境”一下刺中程雁柏的心,他的脸色顿时白了一层。他想起了那天倒在血泊之中的爱人。一层不染的大理石地板,刺破心脏的荆棘,血让撒满地上的纸巾蜕变为玫瑰,红得像纸巾就是玫瑰的前生。还有满地五颜六色的,若不是自杀现场甚至会被误以为是教堂里花窗的破碎玻璃酒瓶,满是被烟头烫开的洞的衣服,安详却苍白得吓人的面孔。
在别人眼里是再惊艳不过的艺术品,可是在程雁柏心里,那却是可以掏出心脏的匕首。
在这一堆黑暗的意象里,他觉得躺在这一堆东西里的时郁尤其格格不入,如同一张纯黑色卡纸里出现了一条彩虹一般,他觉得时郁尤其光明、纯洁和无垢。
而后他的内心响起的尽是刺破耳膜的呐喊。
“小向他不该在这里,他为什么在这堆东西里面?”
从那时起,他看到自己以前的诗感觉那些细小的黑色字体变成了会动的虫子,爬进他的心里,让他浑身发痒难受。他轻抚以前的诗集后把手反过来却看到沾满鲜血的手。
而这些血不是别人的血,是他爱人的血。
他当初就不该同意时郁为了自己去改名字。
他甚至生出了之前的自己绝对不可能萌生的想法:如果自己是浪漫派的诗人就好了。
如果自己是浪漫派的诗人,那么时郁是不是就会在太阳下等他了。
是,那个人能穿过层层为名为利的伪装,看到最真实的自己。他一直都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只有他明白的。
“人变了的话,他就能回来吗?”空气静默了许久,程雁柏突然这么问,因为声音突变,而且非常低沉,让人听不出话语里的天气。
也许是乌云密布,也许是倾盆大雨,也也许只是再平常不过,并不值得特别强调的天气。
然后他喃喃道:“应该不能吧,我变了好久了,可是他都没有回来......”
“可是以前我变了的时候,他有留在我身边啊......”
所以现在的状况到底是哪里错了。
宋时鹤听完他的话,先是愣住,而后沉默了。
程雁柏沉默了许久,抬头看到宋时鹤的反应,放下嘴里含着的烟,扯起嘴角笑了笑,低声说:“你不是浪漫派诗人吗?都不会用你们的那套极度理想主义的理论安慰一下我吗?”
在别人看来,程雁柏这一个瞬间是突然明朗起来,就像拨开云雾得见太阳,然后在宋时鹤眼里确实只一瞬间,烟雾便又笼罩了起来,让宋时鹤看不清眼前的人。
也许是因为他在情场里玩闹久了,又或者是漫不经心没心没肺久了。宋时鹤这么想到。
但又好像都不是。
“什么啊?”宋时鹤有些好笑地说。
程雁柏理所当然地说:“比如说些什么爱人的灵魂会陪伴我,又或者我该去湖旁许愿吗?”
湖旁许愿确实是宋时鹤以前的一首诗,宋时鹤闻言作出有些无奈的表情,最后却还是企图安慰他说:“人死不能复生这件事,无论是什么人都无法否认啊......不过确实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是不让他的离开变得毫无意义,还有坚信他无瑕的灵魂会以其他方式妥善保存吧。”宋时鹤说。
“啊,浪漫派也不过这样而已,理想主义果然就是很没用啊。”程雁柏吐出一口烟,非常恶劣地说:“还是比不过我们颓废派啊。”
“是吗?那你们会怎么做?”宋时鹤没理他的刻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一丝好奇问。
“和他一起去赴死?”程雁柏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用非常轻松的语气去说非常可怕的事情,就好像下一秒他就可以去做这件事情。
“......”
“他很狡猾。”程雁柏突然这么说,话题跳跃得宋时鹤一时没弄清楚话语里所谓的“他”是谁。
程雁柏继续说:“在那封遗书里,他没有给我任何自责的机会。”
“实在是.....太狡猾了.....”程雁柏又低声喃喃地说了一句。
宋时鹤脸上明显微微发青,拿着烟的手也顿了顿,烟头洒落到了地上,地板仿佛因为被灼伤而发痛般轻轻地“呲啦”了一声。
程雁柏又轻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别那么紧张嘛,你也不是没看过我的诗。”
“只是后来我又想,他这样的人,本来就应该沐浴在阳光里,即便用这样的方式离开,却还是想着别人,所以最后应该也会去往天堂吧。我本来就罪孽深重,再加上和他一起赴死,那我可能就永远都见不到他了。”程雁柏想了一下又说:“然后我又想我好像没有给他写过情诗,那就写够了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