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点(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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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玺可以十分诚实地说,邢从璟在他十多岁的人生中拥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因为亲密无间的相处,他所有已经成型的性格中绝对有邢从璟的影子。
邢从璟就呆在他的身边,让他吸收了很多他曾经所不知道的能量,让他变成了现在的何天玺。
他经常被人骂嘴臭,而这件事确实就是邢从璟实实在在的功不可没,他在他人生中最纯粹喜欢着邢从璟那段时间,把邢从璟跟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脑海中反复咀嚼,像是学习新鲜的知识一样,努力融会贯通进自己的血液里。
他喜欢学邢从璟说话,就像喜欢邢从璟这个人一样。
邢从璟说:“小玺,别他妈翻墙了,走正门。”
何天玺就学:“小璟,我就他妈的要翻墙,不走正门。”
邢从璟被他逗得眼睛眯起来,身子开始拔高的青少年拍拍他的小腿:“逼我动粗是不是。”
何天玺反驳说:“谁打得过谁还不一定。”
邢从璟单手横过他的腰,把他从墙上拽了下来,嘴上还讽刺:“发育了没,长毛了没,比我矮了一个头,能打得过我?”
何天玺假装被气得跳脚,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会思考自己当时发挥失常,没有跟邢从璟达到旗鼓相当的地步,夜里抱着枕头爬到三楼,打开邢从璟的房门扑到邢从璟的床上,要求邢从璟:“你教我骂人吧。”
邢从璟把他卷进被子里,然后骂他:“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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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邢从璟说话做事向来如此强势,所以他们中没有任何人能看出邢从璟藏在他自己理直气壮背后的战战兢兢,其实何天玺之前也从来没有发现过,他到他十八岁生日的前几天都从来没有发现过邢从璟寄人篱下后所有暗地里的讨好行为。
也从来不知道邢从璟天生一张薄情又刻薄的面皮下掩盖的一切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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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玺直到十四岁的时候才真正意义上开始学校生活,他十五岁上了初一,比同龄人大了两岁,这还是因为他想要跟邢从璟每天一起上下学,央求自己妈妈才得来的。
上学那天他妈嘱咐邢从璟说麻烦照顾好天玺。
邢从璟说:“放心吧阿姨。”
何天玺哼哼:“我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要他来照顾?”
妈妈拍他脑袋让他在学校不要皮,不要蹦蹦跳跳弄伤了自己。
后来他翻墙想去高中部找邢从璟,从墙上滚下来弄伤了脑袋,在医院的时候听见自己妈妈指责邢从璟。
邢从璟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进病房。
何天玺在妈妈进病房后跟她讲道理:“我自己调皮翻墙跟邢从璟有什么关系啊,我刚刚听见您骂他了?”
妈妈说:“你跟别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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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玺到很久很久之后都在想,如果自己十五岁的时候不去翻高中部墙的话,那么他跟邢从璟在未来十多年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些。
这些都没办法揣测了,从前往后的人生都没有办法预测。
他跟贺佳琳他们三个从墓园驱车回市中心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钟,一车四人一路保持了漫长的沉默。
开车的杨尔屿在下高速的时候问:“哪儿停?”
副驾驶的孙迹微微后侧了侧脑袋,脸上表情有些严肃:“天玺,你晚上回哪儿住?”
何天玺撑着自己的下巴望着窗外漆黑后退的风景,没搭腔。
杨尔屿试探性地开口说:“去我家住几天?”
贺佳琳一锤定音:“我们今天都去你家住。”
何天玺视线仍旧望向窗外的一片漆黑,贺佳琳伸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处:“天玺……”
何天玺从鼻腔里嗯出了一声。
贺佳琳小声道歉。
何天玺又嗯了声,云淡风轻:“没关系。”
贺佳琳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说:“你是真的恨他,你确实应该恨他……”她说,“可是这个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贺佳琳跟何天玺的关系亦姐亦友,她觉得这种事情他没人说,肯定会第一个告诉自己。
何天玺问:“说什么?”
贺佳琳被问愣住,支吾了半晌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坐在副驾驶的孙迹冷静的开口道:“你十八岁发生那种事情,到现在你二十九岁,如果不是他死了,你一辈子都不说?我觉得你需要看医生,我建议你去看医生……”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贺佳琳突然呵斥了一声:“闭嘴,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呵斥完之后转头看向何天玺的后脑勺,缓下嗓子说,“佳琳姐认识几个心理医生,明天带你去看下?”
何天玺说:“不用了。”
贺佳琳眼睛一红:“他妈的邢从璟……”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她也认识邢从璟十多年了,这辈子都没想过她对于这个人的认知会在这人死后刷新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