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异梦(21)
魏骁随了他老子,脾气不好,旁人若是在他睡觉时吵他闹他,或是不小心推搡到了,他总会拉着一张冷漠的脸,一副下一秒就要将人揍倒在地的样子。可他对周景辞却不一样,就算周景辞把他从睡梦中推醒,就算周景辞在一旁催促他快点站起来,他也只会抬起脸来,问,“怎么了?”
周景辞是他的例外。而他却不是周景辞的例外。
周景辞长得白白嫩嫩,学习又好,还会弹钢琴,那时很惹人喜欢,不管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都爱往他跟前凑。他性格温和,不管对谁,都有着十足的耐心。这点,魏骁很有自知之明。
每天放学,魏骁都跟在周景辞身后,周景辞去哪,他就跟着去哪。时间久了,周景辞也大胆气起来,他知道魏骁总是低着头,便突然停了下来,下一秒,魏骁“嗙”一声撞在了他身上。
周景辞“噗嗤”笑了出来啊,魏骁自知被耍了,有几分气恼,却没有发作,他只是板着脸,垂着头,不言不语。
周景辞又笑了一下,问,“你干嘛整天跟着我?”
魏骁皱了皱眉头,“瞧你那天被李辉揍得那个弱鸡样——”
周景辞又笑了,转身进了小卖部,正欲从冰柜里拿两只冰棒,却看到了一旁站着的男人发射出的阴岑岑的眼神,他浑身一个激灵,只想快点付钱走了。魏骁平日就像是他的小尾巴一样,这次倒没跟进来,待他出去了,将冰棒放进魏骁手里,魏骁才皱着眉头说,以后别来这家店买东西。
周景辞不明所以,在后面追问,把魏骁烦得没办法了,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店是我家的。”
周景辞少年聪慧,瞬间想起了那些风言风语。他缄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魏骁觉得好笑,又不管他的事情,说什么对不起。
那天,他俩才第一次熟起来,暖融融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他俩一人嘴里含着一根冰棒,在长椅上坐了许久。
魏骁虽上课睡觉,回家不写作业,却到底是留级生,而且还是个成绩不错的留级生,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拿了满满当当的四次第一,直到中考,与周景辞一起,升入了师大附中的重点班。
他们入学成绩都很拔尖,个头也没差多少,平日同进同出的,军训时就坐了同位了。那时候,周景辞不喜欢魏骁整日拉着脸,寡言少语的,于是魏骁就慢慢变得开朗多了,当然,他的开朗仅限于在周景辞身边时。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在长椅上写作业,一起小吃摊前垂涎欲滴。
他俩成绩都不错,班主任亦很开明,就算魏骁偶有迟到早退、不完成作业的情况,也总是容忍居多。
那是魏骁一生当中少有的轻松快活,父母虽整日争吵,日子却还能过下去。然而,一个南方表叔的到访,彻底结束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魏军生性浮夸、好大喜功,瞧着跟自己一个奶奶的表哥如今穿金戴银,心里酸出汁来,一问才知,如今人家在一家名为天势的保健品公司工作。
原来,自九十年代亚芳登录广州以后,国外各色直销公司,诸如安丽、美林凯[1]也老鼠似得钻进中国,人人想要在这片富饶肥沃的土地分一杯羹。而随着直销公司的大量涌入,更多人看到商机,传销似鼠疫一般,由两广地区扩散开来。金钱、贪婪、无知就是这一场场家破人亡最大的燃料,这些人类的劣根性裹挟着传销这个舶来品,在中华大地肆虐。
魏军在表哥的撺掇下,交出巨额资金入会,又不想在人前跌了面子,买了许多的保健品,这些保健品积压在小店里卖不出、用不着,周红多年的积蓄毁于一旦,整日以泪洗面。
魏军却沉溺其中,卖不出去货物,他就打肿脸充胖子,自掏腰包也要买够每个月的额度,便利店也不好好开了,拉着一个人,口中就是“快速致富、造福子孙、财富传递”,不仅如此,他还热衷于各地开会,在火车上一站几十个小时都不觉得累。他眼中冒着红光,满腔热血在胸膛翻涌,仿佛下一秒,就要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魏军这些年名声本就不好,嫖娼、赊债、花天酒地,本就是个人人喊打的“老骗子,老无赖”,自然无人肯信他,在当地只发展了区区一两个下线,货卖不出,却热衷于花钱进货,一日复一日,小卖部里堆满了保健品,日子久了,蒙上一层层的灰,而魏军欠下的债,却越来越多。
随着投入资金的不断加码,魏军对此愈发亢奋,也愈发敏感起来。他容不得任何人说天势的不好。街坊邻居不信任他,他就梗着脖子与人对骂,老婆劝他把心思放在正事上,他就抄起鞋底打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