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伦利加城记(127)
但海格表现得分外冷静:“可你正在与我们对话。”
“对话不意味着理解,孩子。我只是有问必答,不会撒谎或隐瞒。”世界蛇的语速慢得像位沉湎于回忆的老者。“你们是否出现、何时出现,如何处置这个被称作‘圣器’的传声筒也与我无关。反正,都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Consecration / Echo of the Past - Marvin Kopp
☆、第四十八章 世界蛇
神职者自己是否相信神祇的存在?放到过去,这是个不容许讨论的、堪称大逆不道的问题。神就是神,信徒的虔诚则是神的食粮,也是祂降福人世的前提。
灾变催生了虔诚,也在最后改变了人们(包括神职者)对宗教的看法。因此,教团分崩离析之时,神职人员很快就接受了现实。一部分教士和教警虽放弃了过去的身份,却依旧自愿保护教团留下的知识与资产,反倒是剩下的信徒失去了精神支柱,陷入长久的苦闷。
以神之名从人那里获得的力量,并不总能以美好的方式反馈到人身上。
——银湾塔杂记·教团兴衰
世界之蛇说,它没有意识和情感,除那段化作实体的蛇骨外甚至没有躯壳,壁画上所绘的巨蛇也只是一种意象。
它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观察”。
“人们无法听到我的声音,我也从不言语,从不显形。”它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平静地将一切娓娓道来。“早在你们想象我的模样之前,我就已经注视着你们——一群心思复杂又自以为是的婴儿。不过,也只有你们走到了这一步。”
萨缪尔仰视着画中的巨蛇:“你说的‘你们’……是指人类吗?”
“是。如果人类没能在演进中学会思考,反倒是蛇鼠鸟兽获得智识,成为支配世界的动物,并发现我的存在,将我的传声筒安置在这样一处圣殿中,那我指的就是后者。当然,在这个世界,是你们赢了。”
海格眉头紧锁:“你说你的‘职责’是观察。”
“是。你们也有这样的人,负责记录自己见到的、听到的、想到的一切,然后将这些知识选择性地留给后代。而我不同——我只需要听和看,不需要思考,不需要选择,也不需要传递给任何人。”
“所以,你不理解我们。”
世界蛇慢条斯理地回答:“也没有必要理解。”
萨缪尔握紧了悬在胸前的蛇形纹章:“就像教团敬拜神明那样,我的祖先曾将你视作神祇,他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你留下的痕迹。”
“很多人都曾这么做。信仰或憎恶都是他们的选择,我对此没有任何想法。”
海格摇了摇头:“只是现在看来,你不仅和‘神’无关,更像是灾厄的源头。”
世界蛇的回应依旧很平淡:“在我眼中没有神迹和灾厄之分,这都是你们人类制造的概念。一切都会发生,一切都会在该发生的时候发生,一切都是自然法则的一部分。你们所说的‘灾变’,只是土、水、风、火与生物的运动,并非我对人类降下的惩罚。”
萨缪尔飞快地与海格对视一眼,又强调了一遍:“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
世界蛇说话依旧慢悠悠的,像在唱诗:“和人类不同,我不会撒谎。”
海格问:“那些被我们称作‘灾变’的劫难,是由你引发的吗?”
“我从未‘引发’它们,只是按照规则调整世界的形态。不过在你们的认识中,这样的调整好像比较激烈。总之,在元素的运动面前,你们和其他动物是平等的,我不曾将你们区别对待。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对这些规则如此抗拒。”
海格冷笑道:“你认为我们终结灾变的想法是一种傲慢?”
世界蛇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傲慢’是什么。我没有感情,也不能理解人类的感情。”
“‘无光者’也是在你的影响下出现的吧。”
“我知道你们创造的这个名词指代什么,也知道你们会猎杀它们。是的,它们的诞生是‘规则’的一部分。虽然我没有感情,但从你们的角度看,这应该是一种慈悲——它们的肉|体继续生存,灵魂却不再受你们所说的苦难。”
这个答案令海格陷入了沉默。
或许,他们就不该试图理解世界之蛇的想法——不,它根本没有“想法”,只是个按照既定法则运作的机器。
不是神对人世的愠怒,不是恶魔折磨生灵的习性,不是末日的前兆。海格和萨缪尔已做好应对任何敌人的心理准备,可到头来,等待他们的竟是个连实体和自我意识都没有的“观测者”,它甚至不认为自己需要对人类经受的劫难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