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伦利加城记(109)
“我要回北方老家去啦。”琳卡故作轻松地边笑边说。
路易斯干笑两声:“北方的战事就没停过,你确定要回去?”
“除了故乡,我想不到更好的栖身之所。我们这种人居然也会有思乡之情,挺可笑的吧。”
“那你在半岛的旧书生意呢?”
琳卡摇摇头:“这两天在玛伦利加的交易就是最后一单。从今往后,我大概再也不会来南方了。至于你交给我保管的东西,我已经放在了最安全的地方,过段时间你找机会去取。”
这大概就是永别了。
路易斯盯着手中的酒杯,半晌没有说话。
曾经的赏金猎人也陷入了沉默。直到艾德里安给二人分别满上一杯酒,她才举起杯,轻轻叩响路易斯的杯沿:“来碰最后一杯吧。”
“祝你一切顺利。”路易斯想不到更多的话语。
琳卡努力挤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你也是。”
二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琳卡又将目光投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艾德里安:“小伙子,路易斯很信任你,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希望这种信任能改变些什么。”
三人相视一笑,将来不及说完的话留在银湾的风中,留在灯塔的火焰里。
落日浸着云霞缓缓沉入城墙之下,与伫立在大陆一角的玛伦利加作每日一次的告别。
前往北方港口的大船将在第二天日出后起航。为避免赶早登船可能出现的差错,琳卡没在旅舍度过玛伦利加的最后一夜,而是提前住进了船上的房间。
安顿完有限的行李,琳卡不免为此感到遗憾。
她对玛伦利加并不是没有感情:这里有她作为赏金猎人的生活,以性命相托的朋友,令人怀念的聒噪和喧哗。当然,也有那些萦绕不去的痛苦,她所见证的堕落和牺牲。
如果是在岸上度过这一夜,感觉会不会好些呢——琳卡漫无目的地想。
不过,沉溺于往昔就不像她了。
告别玛伦利加之后,等待琳卡的是她或短或长的后半生。在阔别已久的陌生的故乡,她尽可以毫无顾虑地重新开始。
一想到这,琳卡不自觉地放下了所有戒备,就像越过险境后补一个欠了许久的安稳觉。
时近午夜,她正准备就寝,就听见有人敲响了房门,大概是船员在确认乘客的情况。
“怎么了?”琳卡紧走几步,打开房门。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样貌,就被一柄楔入腹部的短刀定在了原处。带放血槽的短刀在腹中剜了半圈,顷刻间血流如注,剧痛将意识一点点拖离琳卡的身躯。
——赏金猎人基本没有善终的。
抓着刀柄倒下时,琳卡突然想起了老会长的话。
看来,自己还是没能回到北方啊。
若是在过去,她绝不会这么轻易遭人暗算。
琳卡已经发不出声音,颠倒的视野也很快暗了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模糊的身影将门反锁,在房间里翻箱倒柜。
——你就慢慢找吧,那些罪证已经不在我手里了。
在生命的尽头,琳卡恍惚间看到了玛伦利加的灯塔。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化作候鸟,脱离这疲惫痛苦的身躯,脱离过去的枷锁,向北方无拘无束地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The Tree When We Sat Once - Marcin Przybylowicz
被朋友推荐去玩了白色相簿2,沉迷修罗场无法自拔
一开始没注意玛伦利加的方位设定,把日落方向写反了,修改的时候才发现有bug_(:з」∠)_
☆、第四十二章 前哨
教团能在玛伦利加建城之初扎根,并不完全凭依宗教的感召,而更多地得益于财富和武力。当时的教团富可敌国,能组织起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对一座新生城邦来说,这是上好的靠山。于是,教团成了玛伦利加最早的城防军。
但在人心的变迁面前,“永恒的强大”终成泡影。教团的控制力逐渐削弱,城邦的世俗力量建立起了自己的守备军,并最终将支配玛伦利加的权力揽到总督府手中。当然,面对库尔曼人的入侵,总督府也没能笑到最后。
以至于现在,谁都可以后知后觉地评价一句:这或许就是历史的必然吧。
——银湾塔杂记·教团兴衰
玛伦利加已经用狂欢为春天的到来铺开了红毯。而在遥远的库诺大陆西北部,寒冬尚未离开这片土地——又或者说,自七百年前的大灾变之后,洛格玛地区就从未迎接过真正的春天。
被险峻断崖环绕的无名海滩上刚落过雪,白茫茫的一片,已分不清是雪还是沙。从山峦深处伸向海洋的河流尚未完全解冻,溪水在半透明的冰盖下蜿蜒。水底的砂石被时间淘洗打磨了无数遍,圆润的表面似镀着一层薄薄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