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番外(111)
便是灵珊方面也有些这种情形,她偏生会找出他的许多缺点,说他的漂亮是近乎女性,说他的温文是一种懦怯,并且常常用暗示嗔怪他不见得是真心爱她。有一天晚上君达因为疲乏没有陪她出去,她就说道:“你若是真的爱我,那么为什么不陪我到跳舞场里去呢?便是你自己不会跳舞,难道也不能去喝一杯咖啡吗?”
因而有一次,便为了一件极其微细的事故,反目了一次。
其时也是很炎热的一天,一点钟的时候君达就到了那厢房里,房中的郁热实在闷人不过,君达更经不住热气的攻击,就要和灵珊一同出去吃冰。
“何苦来?闷在家里坐,不如去吃一点冰再说。”他说。
“你也不看看天气,这时候出去不怕晒黑了皮肤,让太阳斜一斜出去不好吗?”
穿着薄纱衣服的灵珊并不怕热,她懒懒地躺在床上说。
“我知道的,你是想买一把伞!”他说。
“这都是你说的话,我倒不在乎买这样买那样的。”她说。
“何尝不是这样呢,上次买手巾的时候,也说不买不买的,现在呢,你自己看吧,用掉了几块!”
实在君达的话语中并没有含着多少嗔怪的意思,可是灵珊忽然有点着恼起来。
她随即把一块丝巾向君达抛来,用怄气的态度说道;
“我也不稀罕这种颜色,你一起拿去吧!”
“哈!你常说你的眼光和我一样的,这种地方就显出分别来了!你说你不稀罕这种颜色,我才真正的不欢喜那种颜色呢!”君达说着也有了几分气。
“好吧,你是有眼光的哩!这又是什么样子呢?那带子跷起了像个什么东西!”灵珊就跷起一条腿来,把那皮鞋直指到他的鼻尖上。
“天哪!我的小姐!这还不是好样子,许多外国女人都穿着的!”他说。
“我是中国人,不是外国人!”她就坐了起来。
“无论如何,这清清楚楚的总比那花花络络的好!我真不知道你们女子是怎样个头脑,所以我常常说的,女子无论哪方面总比男子薄弱,那如这鉴别力,也是很不行,很不行的!”本来极小极小的问题,君达忽然牵连到两性问题上去了。
但是灵珊不觉愤怒起来:
“你真是一位使一切人佩服的男子呀!你怕我不知道许多学生都在佩服你吗?因为大家都佩服你,所以才到黑板上去写起字来呢?”她就一口唾沫吐在地板上。
这句话真说到君达最弱的弱点了,本来对于上课没有一点自信力的他,听见自己的妻子竟这样挖苦起来,胜如一个小锥子刺入了他的坏疮一般:
“啊!你这样说起来,当初何必和我好起来呢!”他立起来了。
“是我来找你的吗?……我的青春被你摧残了!”
“啊啊!你……我的呢?”
“你去问那太太,你的亲爱的姑母!”
大粒的汗珠不禁从君达的额头上滚下,君达的眼睛圆睁着,他的筋肉紧张着,似乎要扑过去掩住她的嘴……
忽然别一个屋里发出声音来:
“灵珊!你不让我好好地睡一回吗?吵些什么呢?”这是灵珊的母亲感伤的声音。
但是他们越说越响了。
一个瘦白的妇人便忧忧地走进来,扶着关门框子道:
“唉!你们真是何必呢!三天两天地,又何苦这样红头涨脸的,灵珊!……”她不胜其忧伤地,她实在经不起这种不和睦的声音的打扰。
“你看他那样子!”灵珊从床上跳下来,指着君达对母说。
“对了,你看她成了个什么人了!”君达也指着灵珊对岳母说。
那时候君达再也不愿意在那厢房里多留一刻了,炎热已被他忘记,吃冰也被他忘记,犹如往时受了父亲的责罚一般,倔强地摇了摇头,抢了一顶帽子在手道:
“好好!就这样吧!”就大踏步走了出来。
走到街道上,两腿竟气得战抖起来,好像小孩被鱼骨头梗了喉头似的,说不出的苦处涨满在胸膛,踉踉跄跄地,朝学校里走,不知道西风早已吹了多时,黑云漫上半天,地皮上卷起了一阵沙灰之后,不久之间就有几粒大点子雨洒下,密雨就接着如同奔马而来,他才想起了头上的一顶草帽——这草帽被雨一淋就完了——急急跳进一辆车子,怒声喊道:
“走!”方始平了一平气。
回到学校里时,小姑母正在等他来吃晚饭,见了他那异样的神气,很担心地说道:
“又遇到什么事了吗?你这两天气色不大好看呢!”
君达恨恨地回答道:
“这可恨的天!这可恨的雨!”就拿起筷子来吃饭。
但是小姑母很不放心,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