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番外(110)
“你凭什么偷吃了我的鸡蛋糕!”只见那彼此相通的门砰的一声向墙上出击,又像人家烧毁了他的衣服一样,怒火在君达的咽喉中燃烧着了。
“这是我不知道是你的夫人送给你的,所以我吃了,明天我赔给你吧。”这边的先生说。
“不行!你非把那原来的还我不可!”君达愤怒地摇着头,面孔分外涨红了。
“那么叫我怎么办呢?难道吐出来给你吗?”这个声音无可奈何地回答。
“无论如何,那鸡蛋糕是不配你吃的!”君达由怒极而声音颤动。
“吓!鸡蛋糕又是什么东西,我吃了便吃了!”那个声音也由怒极而颤动。
“这就是你的话吗?”
“是的——为了那几块鸡蛋糕!”
忽然地,君达的眼睛发出锐光,箭也似的向一面镜子射去,迅速地,那镜子上的水银玻璃便水也似的在楼板上飞溅起来。
“你也不必赔了!”他的声音有点嘶哑,同时混在碎玻璃的声音中。
本来一个邻居已经因衣服之故绝了交,这一个邻居因此一来也和他生了无穷的怨恨。他为稍消心中之恨起见,便把那扇彼此相通的门用张书桌来抵住,表示永远不相往来。
受了这样一种气苦之后,君达便真的病了起来。
他现在身价似乎更其增高了,所以一切的痛苦对于他倒也显然是幸福的表示,既有小姑母,又有灵珊小姐,更有那位当校医的朋友,差不多一礼拜之中,有两个女人和一个医生轮流走到他床面前去。一切汤药俱归小姑母料理,灵珊小姐却终于因为怕闻见奇怪的药味常常只能坐在窗口陪伴他。
然而究竟是什么病呢?只见那医生有几次凑到君达的枕头边来说道:
“你应该好好的养息呢,而且痊愈之后也要当心。”
君达便觉得真的身体虚弱不过,无力地点了一点头。
他这病的日子并不短少,待到渐渐复原的时候,暑假快到了。
暑假中,炎炎的夏日把花园的树木染得郁郁苍苍。许多学生,许多教员都已回去。校长先生和太太到M山上避暑去了。音乐教员也搬到外面去了。只剩下君达和小姑母和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住在校里。整个学校终日静得像大厅一般,每天,园角上,时有辘轳哑哑之声,是门房里的几个佣人常常去取水浇抹身体,吃不起冰淇淋、汽水的他们,只好用井水来消消暑气。至于那陈妈,洗过衣服之后,就掇条长凳到那绿屏底下去睡觉。
灵珊小姐因为自己的母亲的身体不大健康,暑假中不大到学校里来。
君达的不成样的家庭不敢让灵珊小姐去走动——他早已对灵珊说他已经和家庭脱离关系了——他单方面到灵珊的家里去。
其实灵珊的家里也没有什么富庶的现象,一宅半旧的房子五十年以前就建筑在孔庙的间壁,门口两棵大柏树森森地盖着那房顶,那旧房子里就住着灵珊的母亲,灵珊的小妹子,和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妈子,以及灵珊自己,男子是一个也没有的。
君达天天往这棵大柏树底下来,去那扇旧式的板门上敲了两下,那个老妈子就来开了门,随后,他就看见了灵栅,看见了灵珊的母亲和那小妹妹。
灵珊的母亲也快有四十岁了,是一个瘦削的妇人,她的风采近乎小姑母,而她的感伤的表情又和君达的母亲相仿佛。君达一见到她时,就想起了小姑母,想起了母亲,他常常暗暗地想,把这三个妇人比较起来,也不知道她们究竟哪一个的命运来得好。
灵珊住在一间小小的厢房里,里面背墙有一张小床,披着洁白的被单,靠窗口是一张马鞍式的桌子,放些应用的东西,和桌子正对面,沿墙而立的是一副茶几靠椅,茶几上供着一盆鲜艳的“月月红”,“月月红”的上面便是一个小小的镜框子,里面装着灵珊亡父的遗照而灵珊的一张小照片就嵌在那框子的一角上,当此夏日,和合窗大开着,西南风拂拂吹来,把悬在帐钩上的一条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杂包的丝绦飘起来,向那镜框子轻轻打去。
他们便一个钟头,一个钟头坐在那厢房里,便来低低谈笑着,想出种种事情来消遣着,计议君达以后怎样进取的事情,计议灵珊应不应该升学的事情,并且计议将来如何结婚的事情,即是说计议一切幸福的事情,直至太阳落了下去,院子里两盆荷花的叶子的颜色变成暗绿色的时候,就走了出来,无论拣一个什么地方,去受纳一点夜晚的清凉。
但是因为过于亲昵的缘故,彼此反而添了些无谓的疑忌,君达便有时觉得灵珊渐渐地有点儿变更,她的聪明似乎是任性,她的活泼似乎是放荡,她的柔和似乎是虚假,什么事情均有点不肯服从他,什么问题都有点和他相左的意见,即如上次订婚时用的那个戒指,她也说这不大有式样,假使按她的意思说是完全不中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