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女生诧异地回过头,微怔,哪个家?
然后她突然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眼前的颜泽与曾经的颜泽重叠起来,九年前的她在相似的车站,根本不知道自己将怎样改变彼此的命运,只是因为夕夜穿着单薄的衣服被风吹得看起来很可怜。她犹犹豫豫地问道:“呐,你要不要来我家?”
[六]
我们真的从来不是朋友。
所有旁观者都误解了。
工作后的一个周末,夕夜和季霄去附近的卖场储备食品和日用品,到了超市门口,看见有个狗贩在卖狗。那天也同样起了大风,七八只绝非名犬的小土狗顶多两个月大,每只又小又圆,因为怕冷挤成一团,瑟瑟发抖。狗贩正是想利用众人的同情心把它们卖出去,添油加醋地说:“自家的娃娃狗生的小狗没地方养,长不大的哦,两百块一只,卖得掉就卖,卖不掉只能回家炖狗ròu吃了。”
围观的许多女孩心疼地蹲下身去抚摸它们。
连季霄一个大男生都移不开脚步,又觉得不好意思,便催着夕夜:“你要不要买一只?”
夕夜一直站着没说话也没动作,许久之后才拉着季霄离开:“我自己尚且颠沛流离,没有能力保证它的幸福。与其将来郁结悲伤难以释怀,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产生交集。”
所谓责任,并不是谁都有心愿意担负。
而所谓命运,就是人各有路。
可是那么一个女生,恻隐之心泛滥起来天翻地覆,她纵有千般不是,但心软一瞬间,就敢于伸手牵起割舍不脱的羁绊纠缠,义无反顾担负起别人的一生,胜过了太多挂在嘴边流于表面的善意。
错的人是我。
原本在风里瑟瑟发抖,只有仰望才能看清这双伸向自己的手。幼时遭诱拐,诱拐者又早逝,在领养家庭受到虐待,初二那年如果被送去福利机构,恐怕不仅不能完成学业,能否活下去都未为可知。
颜泽并非朋友,无法交心,可是她的善良改变了我的命运。为什么忘了最初的感激,去与她攀比?
凭什么去与她攀比?
[七]
夕夜洗完澡,见颜泽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敷面膜喝啤酒,忍不住笑。刚在新凉家见识了她贤惠的一面,以为她成熟了,不拘小节的任性又来复辟。颜泽用脚趾都能猜到她在笑什么,白了她一眼,佯装不高兴:“你真讨厌!刚才我洗澡的时候就想起你从以前就讨厌死了,从来不在卫生间放东西,每天洗漱完就把牙膏面霜收进包里,牙刷什么的也用便携式的旅游装,好像随时准备卷铺盖走掉一样,而且反衬得我特别不会收拾,害我老被我妈骂。”
夕夜在她身边坐下,话语间忽然没有一贯的凌人盛气:“我确实没把这里当做家,这里也确实不是我的家,这是个事实。你爸妈一向客气地拿我当外人,你可能没觉察,我当然也记得他们的好。后来我出去读书,也时常想念他们,但却分明不是想念父母的感觉,而像是想念待我好的叔叔阿姨。”
“……你太敏感了。总是想很多,小心翼翼。”
“我不具备放肆的条件。”
颜泽沉吟半晌,又想起:“和你在一起时最开心的大概是那次吧……唯一不小心翼翼的那次……你大概有点喝醉了。我们都有点醉,你、我……”犹豫了一秒,才说出那个名字,“卓安。”
夕夜刚到颜泽家不久,朋友三人都觉得新鲜,卓安也成天跨着区往颜泽家跑,晚了就索性不回家挤在一起打地铺。有天颜泽妈妈去国外探望她爸,成就了疯狂的女生之夜。三个初中生也就这么坐在地上偷喝起了啤酒,电视里放着《名侦探柯南》,但谁也没去看,一刻不停地又笑又闹。
当时美瞳刚刚上市,卓安就赶了时髦,另两个女生都没见过,觉得新奇,也抢她包里没拆过封的日抛来戴着玩。技术还那么不过关的年代,只记得无论眼球怎么转,美瞳都停在眼睛中间,看两侧时像有两个瞳孔,可怕地搞笑着。
后来玩得肚子饿了,颜泽用发卡挑开妈妈c黄头柜的锁,从里面偷拿了一百块钱,三个人溜出去吃辣酱油炸猪排和毛蟹年糕。半夜三更坐在通宵营业的中式快餐店里,围着油腻腻的桌子八卦卓安和当时是她男友的新凉。
颜泽说男生的名字听起来像“新娘”。
卓安争辩:“他才不娘,他最要好的哥们才娘呢,不过也蛮帅就是了。”
颜泽说:“介绍认识一下嘛。”
“‘你和夕夜要抢起来的',”夕夜回忆道,“她当时这么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