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斜着吹的,虽然撑了伞,但雨水还是打在脸上,渗进头发里,右侧的发丝全都冰冷潮湿地贴着耳根、后颈。夕夜觉得自己正走在漫天满地的水域里,礼服裙变成捆绑束缚着她的水藻,举步维艰,前路渺茫。
--为什么要离开季霄?
--明明是深爱的人。即使在一起而没有承诺,也好过天各一方的错过。
--爱的羁绊中,本就该有一方爱得比另一方更为深沉,为了他放弃一切为什么不能?
这不是命中注定无法得到的幸福,而是自己亲手拒之门外的幸福。
不甘心。非常非常的,不甘心。
[三]
“和我同公司不同部门有个男的条件很不错,三十多岁,是部门经理,总监跟前的红人,有房有车,长得也蛮帅,我们公司好多小姑娘盯牢他。我和他有点交情,新凉也见过他,觉得他人蛮好的。我下个星期天把他约出来吃饭,介绍给你?”
夕夜陪颜泽逛超市,颜泽提出要给夕夜介绍男友。
“喂!你居然让我去相亲!”
“你也不能总一个人吧。为了季霄和易风间分手,又为了工作和季霄分道扬镳,归根结底你是最爱自己,把自己的职业生涯看得比感情重要,既然如此就干脆现实点,别再对爱情抱幻想,找个合适的人结婚,安定下来,总比最后变剩女强。”
虽然在夕夜面前,颜泽说话一向不中听,可到底她也找不出什么话去反驳。颜泽不理解自己,却了解她。
“我和新凉都以为你会跟季霄走,到底是什么让你铁了心放弃他?”
“不要说遵守承诺,连许下承诺都不敢的人,我怎么敢把将来托付给他?”
“有些人只是认真慎重,不轻易许下承诺。”颜泽顿了顿,“季霄就是这类。”
夕夜沉默不语。
“说起来,不是工作为上吗?怎么你后来也没去电视台?”
“唉?”夕夜正伸手从货架上取食物,听见颜泽的话,回过头思绪停滞了两秒,仿佛地震一般,货架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食物纷纷落下,颜泽也跟着忙不迭地去接去捡。等到一切平息,夕夜再问“你刚才说什么”,连颜泽自己也忘了:“唔……没什么。”
[四]
“听颜泽说你在广播电台做主持?”
“嗯。”
“我平时不听广播。”
“哦。”
“你主持的是什么节目?”
“流行音乐。”
“流行音乐我也很少听,一般都听交响乐和歌剧。”
“哦。”
“……听说你是F大毕业的?”
“嗯。”
“学声乐?”
“新闻。”
“哦?有点不像啊。”
“……”
夕夜没去看坐在餐桌对面的男人,倒是被他身后戏台上夸张表演的丑角吸引了注意。搞什么啊?这是相亲吧?怎么会定在这么充满民族气息的嘈杂餐馆?总觉得最近一些违背常理的东西在慢慢往自己的生活里渗透。
其实自己会答应颜泽来相亲这件事本身就太离谱。
相貌太出众,又在娱乐行业工作,被认为是不学无术的花瓶。夕夜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依然难免有些心生忧郁。原本论才情是没什么同龄人能够相较的,俗语说“半壶水才响”,一直低调谦逊着不张扬,可这偏偏是不张扬就无法吸引眼球的时代,于是再好的才情也无人赏识。
“说实话,”夕夜像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似的抱歉一笑,“我都不知道他是来相亲还是来吐槽的了。”
“哎呀你干吗又鸡蛋里挑骨头!人家回复说对你印象特别好唉!又温柔又文静。我帮你说了这么多好话,还把你烧的菜都拍了照发给他看,你好歹体谅一下媒人的辛苦跟人家再见一面嘛,说不定再见一面就找到感觉了呢?”
颜泽原是一番婆婆妈妈的好意,但夕夜总感觉平等的交流变成了推销式的巴结,甚至本来还够不上平等交流。虽然对方夸夸其谈显得很有学识,可引述的史料或评价的文学作品错漏百出,有时连常识都有混淆之处。夕夜耐着性子不去纠正,以免难堪,但实在做不到在错误的基础上违心附和,只能沉默寡言,在对方看来竟成了学识有限搭不上话。彼此无法沟通,夕夜对对方的不屑合情合理,对方却夜郎自大对她不屑更多一点不免又想起曾经。
和季霄同一屋檐下的那段时间,虽然不太谈情说爱,但聊闲天是常有的事。夕夜晚饭后坐在沙发里看《史记会注考证》的《周本纪》。季霄瞥见了,也不用拿文本便说:“‘贵主不笑,人君悬重赏,求启颜之方',关键还在‘人君',褒姒之所以倾国,只因有幽王为之烽火戏诸侯。妹喜之所以倾城,也只因有夏桀为之裂帛。否则都是孤芳自赏枉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