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侯门似海,萧郎陌路。
二.
宝月初嫁,良安在彩蝶的小酒馆买醉更甚。彩蝶对他,忽冷忽热,有时会埋怨,哪里不好喝,偏到我这里来,但良安真的不来了,她又挂念。
常对着镜子喟叹,爱比恨多一点,就是爱占了上风。
一来二往,由初初的逢场作戏,终于深陷进去。彩蝶也是刚烈的女子,一旦爱了,如同落地生根,她对良安说明心意之时,收敛了她的妖娆的风尘的表情,满眼都是笃定和期待。良安却怔忡半晌,虚弱地回应,抱歉,无能为力。
一次这样,两次也是这样,说得多了,彩蝶有些倦。
上元节那天,很多年轻的男女到溪边放竹叶船,因为云顶山上只有这么一条狭窄的水流,山势又险峻,类似河灯这样的物件是飘不出一丈便会熄灭的,惟有凭借简陋的竹叶船,许一段缠绵的心愿,望上天垂怜。
那一次,良安看见彩蝶,双手合十许了愿,船碰到水面的时候,眼泪也掉进去。
良安有些震惊。彩蝶那样终日对着食客卖弄风骚的女子,即使遭到自己多番拒绝,也只是愤怒,或者苦笑。他还是第一次见她流眼泪,湿嗒嗒的,晕染了睫毛,神情那样荒芜。良安有瞬间的心痛。他走过去,彩蝶转身的时候,与他撞了满怀。
两个人话语也不多,沿着溪水,往上游走。彩蝶问良安,要去哪里。良安说不知道。
“就这样一直走,会不会,就走出云顶寨了。”彩蝶幽幽地念叨。
良安诧异,“你想离开?”
彩蝶苦笑,“不是我想,是你想,你的心想。从宝月出嫁的那一天起,你的心,也随着她走了。”
良安摇头,“我要背负的太多。”言下之意,他力不从心。
“真的那么爱她,为何不敢抛开。”
良安望着彩蝶,眸子里瞬间的光亮一点一点又黯了下去,然后抬头,满眼的苍茫群山,如同盛宴过后狼藉的杯盘,“云顶寨,的确是一个消磨人的意志,困人老死的地方。也许她是对的,走出去是对的。”
“是因为她已经嫁人了么?所以你怕。”良安答非所问,彩蝶也问非所答,两个人,面对着面,却都在自说自话。
“可是,要走出去,谈何容易,莫说是家里的负担,长辈们甚至防着这么一天,对我看管很严,连月钱都只有八分,有用处的时候可以到帐房取,但一定要列出名目来。”
“她那种遭人非议的女子,你都能勇敢地去爱,可是为什么又要到头破血流的时候,才缴械投降,白白地撕杀一场。”
“我家中有万贯钱,我却和乞丐相差不远。”
“如果有足够的盘缠,你会考虑逃出云顶么?”她终于接上他的话。
“你为何要鼓励我?即使离开了,我要追寻的也是另外的女子。”他也终于接上了她的话。
“佛家云,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取蕴、求不得,我以为最苦的苦,便是这,求不得。”彩蝶炽烈的裸裎的目光再次逼退了良安,他像害羞的女子,垂下头去,又听彩蝶幽幽地说,“我只是怕,你一辈子都解不开这心结,怕你不快乐。”
也是第一次,良安觉得面前这女子纯净如婴孩。
只是,良安的感动,刚刚浮了一丝上水面,却在某个艳阳的午后,在彩蝶的酒馆,发现别的男人从她的房间推门出来,而彩蝶,衣衫凌乱的,曲膝缩在床头,从门缝里看见他的时候,她挑衅地冲他笑,花枝乱颤。
良安觉得恶心,甩手而去。接连半月,没有踏入酒馆半步。
云顶寨里,关于彩蝶的传言是早已有之。她那样风骚的女子,经营一家酒馆,免不了抛头露面,间或还有食客对她轻薄,她也都一一忍下来,于是有人看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举一反三,添油加醋,说她是不正经的女子,这谣言一传开便没有遏止得住,都说,一个女子能将一家酒馆经营下去,必定是要靠一些卑劣的手段的。
良安没有太理会,只是当他亲眼目睹了,再想想彩蝶往日对他的那些深情告白,他只觉得自己似是被愚弄了,愤怒得摔掉了几个青瓷的花樽。
这压抑的云顶寨,每个人的面目,在良安的眼里,越发扭曲。他终于开始在暗地里做一些事,策划一次逃亡,就算逃不掉,或者终于还是返回来,良安想,那样起码可以得到更多的体验,或者理清楚一些烦乱的线。
良安的筹备,进行了大约一半,彩蝶来找他,挎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白花花的银子。起初,良安不受,冷冷地拨开她,道,“你这么辛苦才挣回来,我无福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