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蝶讪笑,“既然是这么辛苦为你挣回来的,你更要好好保管才对。”
“为我?”良安傻了眼,他开始有点明白,一激动,抓着彩蝶的胳膊,使劲问,“你说,你跟那些男人……你是为了给我筹银子?”
彩蝶别过头去。
良安松开她,抬手便给了自己两个耳光,眼睛也烧红了。
“都是我甘心情愿的,与你无关。”彩蝶开始抽泣。良安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彩蝶,跟我一起,我带你逃出这鬼地方。”
那是彩蝶爱了以后,最华丽的时刻。
她含泪点了头。
良安在短短的三个月内,经受了太多的变故,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在深夜清冷的街道上,游魂一般走着。伤口的血没有止住,流到了锁骨。
都不及良安的心那么疼。
恍惚间,良安看到宝月,穿着黑色的衣裳,浓雾中向他靠近,他想出声叫她的名字,手一抬,整个身子都沉沉地坠下去。
苏醒后,发现自己置身女子的闺房,床单与帐幔都是暧昧的桃红。
良安试探着问靠在窗口背对他的女子,“宝月,是你吗?”女子转过脸,满面泪痕。
“是的,是我,安哥哥。”
良安心头一酸,也跟着宝月哭了起来。心绪错综复杂,就算埋了太多的疑问,一时间,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宝月过来扶他,柔声问,“安哥哥,好久不见了,你过得好么?”
良安摇头,“你不好,我怎么能好。”
宝月望着他,两个人的脸上都湿漉漉的挂着泪,窗外的风吹进来,一阵彻骨寒凉。宝月拨开头发,扎进了良安的怀里,听他问,“你恨我么?”
宝月吻着良安,“不恨。不恨。尽是想念了,哪里还顾得上恨你。”
良辰美景,断壁残垣。
那一夜之后,宝月不再见良安,她吩咐了风月楼的人,他若再来,你们只管打发他走便是,但也不要为难于他。
良安被冷水兜头浇下来,不清楚宝月心中所想,但知道她必定有难言的苦楚,伤痛至极。他便在锦官城懒散地耗着,三魂不见了七魄,衣衫褴褛,被人当作乞丐一样鄙弃。
直到来年的上元节。
良安第一次看见放河灯的情形,迷蒙的烛光里,赫然映出彩蝶的脸。良安心头一惊,后退开,踩了别人的脚,回身低头道歉,对方却吃吃地唤了他一声,“良安。”
真的是彩蝶。
她没有死。
而且完好。
她滚下山的时候被树杈挂住了,才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她知道良安一定会来锦官城,她便也追随而来。
良安见了彩蝶,心头的委屈一下子软下来,那么大的一个人,搂着彩蝶哭得声音嘶哑。彩蝶便也明白,在良安的心里,到底还是宝月占了大片的领地。她安慰他,“你应该振作起来,想法子替宝月赎身。”
一句话点醒了浑噩的良安,“你说得对,我应该早一点想到,早一点去做的,彩蝶,你如此待我,我却只能辜负你,但愿来生,你能给我一个偿还的机会。”
彩蝶想笑,脸却僵了。
四.
一季尚未过完,风月楼的老板因为得罪权贵,吃了官司,连累一众姑娘都被锁进了县衙大牢。
良安跟彩蝶也是事后方才知晓。他们还听说,那些妓女当中,有一个大着肚子的,便是曾经小有名气的香宝月。
良安如遭雷击。
他想去探望宝月,看看有什么法子救她,更想当面问清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否跟自己有关。可是他没有足够的疏通的银两,差役们连大牢的门也不让他靠近。
良安焦头烂额的,食不下,坐不稳,彩蝶开解他,“官府不过就是想趁机捞点银子,那些姑娘们,谁没有几个相好的,听说前些天牢里放了几个,便是有人替她们给了消灾钱。”
良安不是不知道。可他身无长物,白手起家谈何容易。况且宝月这情形,已是迫在眉睫。
彩蝶见良安这么焦虑,心中更是难过,辗转几天,脑子里充溢的,也都是良安消瘦的模样。
爱情之险,她始料未及,她终于还是决定重施故伎,一个女子所能承受的最大的委屈莫过于此,原来一个鸿良安,就此让她渺小得丢弃了自己。
可是县官却不知足,非得要纳了彩蝶做小妾,才肯私底下放了宝月。
彩蝶一点头,泪水也越了界,从眼角,一直淌到尖瘦的下巴。
都说女子下巴太尖,命不好。
宝月从县衙大牢出来的那天,良安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宝月犹豫。良安再问,孩子是否姓鸿。宝月搓着衣角,沉默半晌,终于点了头。良安一激动,将她揽在怀里,指天发誓,这一次,再不会辜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