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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记(9)

最后,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此时亦仓皇了,不晓得,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

第11节:表象和残局(3)

映阙心中明澈,低声道,你总应该随我回去,给爹娘一个交代吧。

嗯。立瑶轻轻地应了一声。

【留恋处】

要回去了吧。回苏和镇。不晓得,又是何年何月,方能再踏足南京。

秦淮桥下水,旧是六朝月。

烟雨惜繁华,吹箫夜不歇。

这娟秀旖旎的南京。这磅礴杂乱的南京。这谜一样疏远的陌生的南京。在忽然之间,变成了凋零的,惆怅的,晦涩的。

映阙站在萧宅的大门外,萧景陵站在她的对面,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障隔,他们之间却似铺了一座无形的山,一片隐匿的海。

真的,要走了吗?

嗯。映阙轻声道,我来,是向你道谢,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和我妹妹,谢谢你给我们机会,你是我们蓝家的大恩人,这个恩,我不会忘。一定不会。

萧景陵苦笑,你还会再到南京来吗?

映阙摇头。她说,不知道。那语气,神态,都是极渺茫的。立瑶远远地站着,看着他们偶尔简单地张张嘴,偶尔又沉默,她嗅到一股凝重的气息,这气息,似乎将方圆百里的一切都染灰了。

姐姐。她喊她,我们要走了,船不等人的。

有一阙词,留恋处,兰舟催发。

前人说,多情自古伤离别。

而此时,此景,怎么不说是纵然有满腹辞藻,也成无语凝噎。端端的,冷落了,一番良辰好景,个中万样风情。

那么,保重了。

嗯,保重。

说罢,映阙转身。一步一步。越来越远。却又突然听得萧景陵在背后缓缓说道,你是聪明的女子,留在那样的小镇上,荒废了。

映阙怔住。

又回过身去。正对上萧景陵复杂的眼光。这一次,他的笑容里,有难得的虚弱。不似以前那样慑人心魄了。

映阙没有说什么,很礼貌地,微微欠了欠身,还他一笑。旁边的树林里,低徊的雀鸟,时而安静,时而聒噪,似在重复地询问着谁,这就是终结了吗?

这,就是终结了吗?

【嫡长子】

阮家的运酒船。泊在岸边。远远地,能看见船上忙碌的工人。立瑶欢欢喜喜地喊着,喂,喂,然后努力地朝船上的工人们挥了挥手。

那些人,都认得蓝家的两位姑娘。

映阙不知怎的,望着没有波澜的河面,脑子里总是翻涌出她诵读过的那些古诗。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留下潇湘去。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然后,心底全是一片自嘲。

立瑶问,姐姐,你是不是有心事,这一路都不见你说话。

没有。没有。哪来的心事呢。映阙笑道。这时候船正要起锚,背后来了人,对映阙和立瑶喊,两位姑娘,暂且进舱里坐着吧。

她们应下。

回身的时候,看见一名陌生的男子,正对着她们微微笑。那笑容带着憨实,又间藏了些许不易被察觉的沧桑。

立瑶嘴快,问,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男子道,我姓阮,阮清阁。

阮清阁。

阮家长子。亦是阮老爷振国唯一的嫡子。幼时,阮清阁体弱多病,相士言其命运多舛,八字硬,须得在山中有庙的地方静养,化解其尖锐不祥之气,且二十六岁以前,不得返还。

阮振国信了。他是宁可信其有。毕竟阮清阁那么重要。

这件事情,整个苏和镇的人都知道。映阙和立瑶也不例外。她们听那男子一介绍,立刻明白了,极客套地向他招呼,唤他,阮大少爷。

阮清阁数天前回到苏和镇,他已年满二十六岁了。这对阮家来讲无疑是一件喜事,阮振国摆了隆重的酒宴为爱子接风洗尘,然后,遂将运酒的事交给他打理。阮清阁听说偶尔会有乡邻借运酒之时渡江往返于南京,他见过驼背的李大叔,卖凉茶的胡大婶,还有在码头做搬运的张三和王五,却从未见映阙和立瑶,心中直感叹,原来苏和镇还有这样清秀可人的年轻女子,如三月里盛开的桃花。他虽然不是贪图美色的猥亵之辈,但也禁不住微微地陶醉了。

只是,阮清阁那样悠长的闪躲的眼神,仍然滴水不漏地,被立瑶捕捉了去。她问他,是几时回到苏和镇,在外面的这些年,过了怎样的生活。阮清阁对答如流。他们就像阔别许久的老朋友一般,絮絮叨叨,闲话家常。

而那个时候,映阙还在船尾。风撩动她的衣角。她在风里听见杳杳的人声,似一曲琵琶,一首词,一阙歌。

南京应该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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