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慕瑀本已做好了接受他暴怒的准备,如今只这么轻轻地几个字,竟不知所措起来了,“二叔——”
秋瑀宸轻轻挥了挥手,半晌没有说话,如今这样的状态,他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因此,淡淡道,“你回去换件衣服吧。”
他想,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因为,突然之间,居然连习惯性的足以压制一切的父亲权威也摆不出。
两个人,究竟应该要谁让步,其实,根本不必让步。
秋瑀宸在喝浓浓的玉米糊,盛在胖乎乎的马克杯里,颜色漂亮地就像是宣传海报底角的一簇暖黄。自从褚云飞回来后,秋瑀宸就被半强迫地要求喝各种营养的饮料,做得方式也多些,不再是从前百年不变的白开水或者偶尔同沉默一同煎熬自己的牛奶。
秋瑀宸在心中笑了笑,还是小刺猬贴心啊。
敲门声再一次响起来,迟慕瑀换了衣服回来,他还算是一个听话的孩子,至少,听话如果被当做是尊重的一种的话。
秋瑀宸放下手中的杯子,看到迟慕瑀眼中有一分温暖,他庆幸,自己没有漏过去。
短信响起来,是专属于褚云飞的提示音,“爸,玉米糊好喝吗?是慕瑀教我做的。”
秋瑀宸抬起头来,他终于明白,迟慕瑀眼中的那一分温暖是为了什么,大概是有些内疚,难得的对迟慕瑀也温柔些,晃了晃杯子,“这个,还不错。”
“是,父亲很喜欢吃玉米。”
果然,迟慕瑀天性是不会讨好的,秋瑀宸不是嫉妒,可是迟慕瑀确实是在暗暗往他心上捅刀子,秋瑀宸的声音也回复了公事公办,“你提的事,我考虑过了,公司有公司的制度,相信,你现在也应该能够完全了解。”
“是。”一点点的融冰迹象,就这么被打破了。
“我记得教过你,做错事,就要学会付代价。”
“是,父亲也这么说。男人,应该学会承担。”他不是不会察言观色,他也知道,二叔心底那一点点微妙的情愫,可是,他真的是他的儿子吗?如果注定了永远只能站在阴影里,那他为什么要伤害从小到大一直给自己温暖的父亲。可是,他没有想到,我们之所以会看到阴影,是因为头顶有阳光。
秋瑀宸的心情很不好,而且,他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不好。甚至,他看着现在的迟慕瑀,就可以想象,当年的自己在父亲心中是什么样。长大了就好了吧,秋瑀宸安慰着自己。
迟慕瑀一直撑伞的肘关节,用力过度的腕关节,被湿淋淋的裤子贴服的踝关节,以及被石子路整整折磨了四个小时的膝关节都在痛,只是他想,不是那么严重。
“我看过你的处分,扣除本月到明年三月的工资和全年的奖金,这是你的态度,也是我的意思。”
“是。”
这样的惩罚,无论如何,也太重了些。
秋瑀宸抬起头,“这是公司的制度。”
迟慕瑀本来就没有打算还击,只是道,“是。”
“十下藤杖。”
迟慕瑀突然抬起了头,还是,更惊讶一些,藤杖?除了被父亲要求的那一次,从小到大,二叔是从来没有用类似于家法的刑具打过自己的。
秋瑀宸的声音很冷,“听不懂我的话吗?”
迟慕瑀确实是太震惊了,上一次,还能说是奉命教训,这一次,为什么二叔会主动提出来,“藤杖?为什么?”
秋瑀宸大概一辈子也没被这么质疑过,可是,迟慕瑀的表情实在是太过虔诚,让他连义正词严的训斥一句都做不到,迟慕瑀大概也反应过来了,连忙低下头,秋瑀宸终于算是扔出了一句解释,“还要我开祠堂请梨木棍子出来伺候你不成!”
迟慕瑀吓了一跳,忙道,“不是。慕瑀任凭责罚。”
秋瑀宸语声淡淡的,甚至也听不出责备,“我从来没有打过你,十八岁,倒要动家法了!”
这样的责难,如果是对非璟煜,或者会觉得害羞,如果是对褚云飞,或者会觉得忐忑,可之于迟慕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摆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有一个机会,进秋家的惩戒室,十八年,如果是家法,来得,也太迟了吧。没想到,从未成年到了成年,真正被承认,居然是一顿藤杖做仪式。
秋瑀宸根本没有理会迟慕瑀心中怎么想,只是带他出去。迟慕瑀虽然暗暗觉得有些滑稽的悲哀,可是,第一次,被二叔以一个还算是正式的名头带进惩戒室去,心中竟也觉得神圣起来。步亦步,趋亦趋,说不出的小心谨慎。
秋瑀宸推开门,依然是雪洞一般的墙壁,床,书桌,立柜,碎纸机,不同的,是多了一席黄豆粒。方方正正的一块木板子靠在墙上,上面铺满了黄豆,每一粒豆子,都圆润饱满,却也摆得整整齐齐,连本应是弧度的边也是平平直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