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画的是什么,就会胡说八道。”
陆满还真凑近了,打量许久,故作深沉地说:“你看这万里江山一片红,寓意着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逢赌必赢!”
宁微澜失笑,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走开走开,没时间听你瞎扯。”
陆满闲得无聊,便去看电视。
女主播的语调千万年如一,即使是突发新闻也可以讲成家长里短,你听她一字一句语调平缓地告知,华丰地产董事长,景昌实业有限公司拓展部经理余勉生,因涉嫌参与大宗毒品交易,今日下午三时许,被带回警局协助调查。有关当事人拒绝接受采访,警方正在做进一步调查取证,相关消息本台记者会继续跟进报道。
她原本只是想要让陆满关掉电视保持安静,怎知遇到重大新闻,似平地惊雷,轰然炸开在脑后。
“不可能,我哥怎么会去沾毒品买卖?”
不可置信的,往往才是最致命一击,是对手太狡猾,隐匿太深,连余晋羡都没有察觉,或是人人都知道,唯独漏掉她。
从赵副市长到余敏文再到余勉生,大幕重开,好戏开场,满园观众拭目以待。
陆满握住他冰冷的手,血一样妖异鲜红的颜色爬上掌心,“你先别急,打电话问问再说,也许只是误会。条子最喜欢乱抓人,乱收费。”
“我开你的车走,回大宅,你开我的车去郊区,现在肯定满世界都是蹲守的记者,换好衣服出门,只能碰运气。”宁微澜已经开始穿衣,收拾重要物品,绑一个高高马尾,戴一顶鸭舌帽,又要重复大逃亡路线。
陆满看着她忙碌,除了听话配合,别无他法。
她脑中有无数个念头飞过,始终清晰的是霍展年躲藏在烟雾背后若隐若现的笑容,他以二十年峥嵘岁月相待,要清扫最后最庞大障碍,成为戬龙城当之无愧的王者,蛰伏密谋,志在必得。
她清楚,这仅仅只是开始,天光陷落,乌云蔽日。
争论
意料之中,余晋羡宅邸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但凡星点风水糙动,记者都要一拥而上疯狂追逐,连女佣出门采购都被追问,余老先生对长孙涉毒一事怎么看,余家人是否提前一步接到通知,余勉生在景昌职位是否仍会保留。
女佣说不知道不知道,把车窗锁紧,这些记着才像嗑过药,抓住一人不问姓名就要审问到底。小货车被围堵在门口,警察闻讯赶来维持次序,但敌不过记者生猛,被逼得要发誓——他只是小小巡警,对上层决定一无所知,拜托请让一让,不要干扰普通民众正常生活。
普通?他们才不普通。
有人愤世嫉俗,有人追逐焦点,于是挤压得更热闹,人人都有好奇心,享受隔岸观火,眼看大厦倾颓,惊心动魄,为苍白乏味的生活添一杯茶时间的兴奋谈资。
宁微澜趁着大门前喧哗骚乱,打开屋后侧门溜进这座五十年来翻新多次的老旧住宅,一路直奔余晋羡书房,佣人帮工虽然仍是做分内工作,却也是惴惴难安的,看见她来,喊一声宁小姐,陡然多出来的黑衣保镖才木着一张脸,退回门边。
书房里静得出奇,金丝柚木雕花门,刻出喜鹊等枝富贵延年,每一笔都是锥心泣血之作,才衬得起余家六十年不落的家财与地位。舅舅余敏文,舅妈关淑贞,世交顾怀君,以及外公余晋羡都在,一壶清茶,一袅尘烟,一人做一方位,具是沉默相对。
摘掉鸭舌帽,抬手敲门,一步步踏过书房里沉甸甸的缄默无声,一一问候过,“外公好,舅舅舅妈,顾大哥都在。”
余晋羡微微颔首,“你也回来了,很好。”顾怀君站起身来,要把作为让给宁微澜,推拒一番,他最后说女士优先,她才肯落座。
余晋羡拍一拍她肩膀,满是慈爱口吻,感叹道:“阿宁的茶艺也是跟着我学的,不好,不专,但好在练出一股沉静,尚能装装样子,强过你哥哥勉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又总是一时冲动,行差踏错。”
关淑和一时跪在余晋羡脚下,一身三十年代墨绿色复古套裙,将苍白面色衬得愈发憔悴,忍着哭腔,哀求,“我只有勉生一个儿子,烦请公公看在我在余家三十年,勤勤恳恳的份上,救救勉生吧。”
余晋羡看也不看她,只收端着茶杯,任丝丝余温透进满是横纹的掌心,“你还有小女儿勉蓉,她在加拿大,也很好,你和敏文是时候去渡假探亲。”
关淑和怎么肯眼睁睁看着儿子去受牢狱之灾,仰起头,不肯起,“公公,我愿意把嫁妆拿出来,去补生态城的亏空,再送钱给法院检察院,再不然,一千万足够买一条人命给勉生顶罪。只要公公肯开口,方市长绝不会不答应。实在不行,我去求我大哥,去北京求人,我把全部家当砸下来,不至于消不了一件毒品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