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同时宁子昂也是卑微的,脆弱的,被忽视的,他的生活充满了这个城市最肮脏的一切,她转过头看他,蜷缩在副驾上,礼服上,期待着生日聚会的快乐还没有死透,家人的冷淡和漠视却早早的撕碎了他最后一点点希望。
她多想摸摸他的头,轻轻告诉他,“好弟弟,希望这种东西,不该是你能拥有的。早应该掐灭,免增烦恼。”
当她伸手触碰他一根根立起来气势逼人的短发,却依旧以沉默相待。
因为母亲喜欢这样,在沉默与温柔中,享受你的痛苦。子昂。
“子昂,你要明白,我们都是爱你的。只是……有的时候……不懂得如何表达。子昂,你慢慢就会了解,陪伴并不是爱唯一的表达方式。嗯?子昂,生日快乐。”
他只听得见她温柔地唤他“子昂”,其余字句早已淡化,子昂,子昂,仿佛催眠师为他造梦,告诉他,他是被全世界爱着的再幸福不过的人。
车厢静谧,少年压抑的啜泣声诱发了一场苦涩秋雨,宁子昂说:“我知道,我是废物。”那一刻,她从他再年轻不过的脸上,遇见丛生的皱纹与灰白的发。
子昂,宁子昂。
她停下车,霓虹浅影恰巧坠落在车头,一切仿佛一场荒诞的电影,疯狂的编剧与沉默的导演,谁也不知道剧情将走向何方。
桥下是永不平息的入海口,桥上是一辆辆穿梭灯影的车驾。
有时候无法向前,有时候无法停歇,有时候就是这样。
“子昂,生日快乐,永远快乐。”
安安
午饭时间去赴与姜的约会,到达时一桌子菜已经布置满档。
姜安安剪掉了长发,眉似刀锋,眼角含笑,如同一位精神抖擞的骑士。她拿起筷子,享受老友的惊诧神情,“幸好你够准时我够理性,不至于浪费一桌好菜。”
宁微澜绕到姜安安身旁,径直去摸她亚麻色的短发,无不惋惜,“我从前最羡慕你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像童话书里的东方公主。现在却剪得像女同性恋,跟你出来吃饭好尴尬。”
姜安安大咧咧揽她肩膀,“每次出来我必然比你早到二十分钟,吃饭点好菜,看电影定好位置,生日节日第一个送祝福,你敢说你不是我女朋友?”
“好啊,我们明天就去丹麦注册结婚。”
姜安安笑,“算了吧,我看我们还是保持纯洁的女女关系比较好。看你眼下发青,昨晚你的青春期小弟弟又没少折腾你吧?”
“姜小姐,为什么任何事情从你嘴巴里说出来都那么猥琐呢?”喝一口热茶,令冷涩涩的秋风从身体里发散开来,餐厅里暖融融的光线教人将四肢都舒展,懒散散昏昏欲睡,“昨晚大闹一场飚车斗狠,追回来已经四点多,一大早又被砸门扔东西的声音吵醒,你猜怎样?大少爷不过就是听到舅妈跟外公说,其实出国读书很不错,环境好又能锻炼人,他就开始发疯,认为全家人恨不得马上丢掉他,眼不见为净。”
“难道不是?”姜安安挑眉,问得既狠且准。
宁微澜歪着头想了想,忍不住自己也发笑,“不愧是名记者姜安安,你这样一张嘴,不被人追杀得满街跑才真是见鬼。”
夹一只芒果烩鲜虾送到宁微澜碗里,姜安安适才说:“所以啊,我需要教一个如同宁大小姐一样手耳通天的朋友,才不至于横死街头。”
宁微澜皱眉,“安安,不要跟我开玩笑。你是不是又去追云鞍多金属矿污染的案子?张育涛因为这篇报道已经被当日经济报开除,你以为是报社为了保車弃卒?你知不知道他被人在地下通道里逮住打断了腿,报社未免他再遭报复,才将他送去日本疗养。我虽然不干预恒川报业旗下任何一家媒体的日常工作,但是安安,恒川没有办法确保每一名记着的安全,你没有办法想象你这样按图索骥地走下去,面对的将是多么令人恐惧的力量。安安,只是为了你自身的安全,适可而止吧。云鞍的事情不是你随便能碰的。”
而姜安安眼神坚定,她的恳切劝告,全然动摇不了姜安安的决心,“Flora,我已经设想过一百种可能发生的后果,最好的是我,姜安安从这个世界消失,最糟的是连累家人朋友。但是我没有办法忘记采访完毕离开时,云鞍当地人看我的眼神,他们有多么渴望活下去,Flora,仅仅是活下去,是人类对生存的最后渴望。我怎么能够放弃,怎么能够不勇敢?”
“我知道我劝不了你,你就一身孤勇地去吧,姜安安。希望你能改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