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喜欢的永远不会是你。”
“又说孩子话。”抬头看,医院已在眼前。
下车时仍是将她横抱在手中,如作秀一般,坦然迎接路人好奇眼光,至于她的言辞反对,通通丢进风里。
额上伤口两针fèng合,霍展年在同医生谈有没有可能留疤,养伤期间饮食调节,事无巨细样样周到,她却在麻药作用下带着一整天的疲惫混混沌沌入睡,错过霍展年的叹息,魔鬼的温柔。
将她送回公寓,赵钱已在入口等着汇报,“人已经抓到了,一个大学生,恨余敏文拆了他老家的房子,拿了半块砖趁着人多要报仇。”
“现在盯着她的人多,你们做事要干净点,不要留把柄让人说三道四。”
赵钱笑嘻嘻说:“我办事你放心。不过,怎么样,宁小姐没给砸出个毛病来吧?”
霍展年瞥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倒真想把她那颗倔驴子一样的脑袋砸灵光一点,不识时务,不服管教。”
“哎呀,小姑娘嘛,年轻漂亮谁没个脾气,哄哄就好啦。”
☆、56诋毁
次日,当邱振宇请求法官准许新证出庭作证时,检方员大多以嘲讽回应,此案审理已到收尾阶段,证据确凿,无懈可击,检方胜券握,只等宣判后的名利双收,任他邱振宇再能耐,也翻不出朵花来。
然而当面容肃穆的宁微澜缓缓走向证席时,庭上多多少少听得见唏嘘点点。鼓破万捶,怎么,现连母女都要反目,宁小姐也急着摘清自己,作终于悔悟的正义之师,当庭指正亲生母亲?
身体微微前倾,瞳孔稍稍放大,灯光明亮刺眼,暗影四向浮动,嘘——
听她柔软嗓音掷地有声,以婉转温柔姿态,徐徐清算半生爱恨情仇。
邱振宇的紧张藏捏着笔的手指间,面上依旧淡然,万事不惊的一贯做派,目光落宁微澜额角纱布上,开口问:“宁微澜小姐,请问一九九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下午三时,也就是宁江心先生被绑架的时间,何处?”
下意识地,她拢了拢垂落耳边的发,继而坚定而不遗余力地陈述:“当时与家父宁江心先生一同坐牌号为RD9311的宾士车上,行驶至海江路中段转弯处被持枪分子劫持。”
邱振宇继续,“也就是说,事实上案发当天,宁小姐也被孙国祥等一并绑架带走,目睹整个案发经过?”
“是的。”她自己也未料到,再答复邱振宇的问话前,会侧过头看向坐旁听席默然无声的霍展年,仿佛是最后一眼的决绝,又或是少不更事的叛逆,她不自觉勾唇,浅笑依然,而他亦报以意味深长的笑,不疾不徐,志必得。
现实豪门风云,瞬息激变,往往比狗血电视剧更加波澜起伏,起承转合,让欲罢不能。
这一刻之前,有多少能够预料,一身黑衣宛如一盏枯灯的宁微澜会坐庭上,一把揭开旧日疮疤,讲述这世纪之谜,以及——指证这座城的王者霍展年是当年亲手扼死宁江心的。
瞠目结舌,惊疑未尽,嗤之以鼻。
一张独特脸孔,特写镜头也拍不下这样多的精彩画面。
如平地惊雷的轰然,收尾时又是伊呼唏嘘的怅然若失,她的故事讲完,法槌沉闷的声调也扣下句点。
又是媒体欢呼的一天。
霍展年的回应仅仅是,“好,很好。她那点小心机,都用这里了。”
他只差为她鼓掌,赞扬她智谋不足,但勇气可嘉。
他身后,魏律师疑虑中发声,“宁小姐这么做,恐怕霍先生要被检方列为共同被告,出席庭上,这样即便最后宣告无罪,霍先生的声誉也难恢复。”
周若愚说:“她这么不计后果地把供出来,是真的不要命了?还是有后招等着?果然他们余家的,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霍展年用一支烟的时间给自己心软犹豫,随后掐灭了余念,说:“联系袁医生,付给他的高额薪资总要值回票价。”
周若愚说:“老板放心,知道怎么做。要不要把姜安安也叫上,看她挺乐意给宁小姐下绊子。”
“抓紧时间,其他自己看着办。”
再开庭时,莫名等来风雨交加的天气,窗外雷声轰隆,久未平静,连带着偌大的法院电压不稳,灯光时不时暗了又亮,这场景仿佛来自九十年代初的灵异电影,只差幽幽一个白影飘过,全体尖叫奔逃。
邱振宇事前曾叮嘱她,要坚强,百毒不侵,铁石心肠。但看见袁医生拿着她的私诊疗记录出现法庭上,仍是止不住胸腔不断下落的心脏,将要窒息的痛,落尽无底的深渊,什么时候才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