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各种百无聊赖的阿基,干脆尝试着拿单手用伤臂上的绷带打起蝴蝶结来。
“在座各位,论辈分都是我的长辈,”杜卓阳翘起了腿,立在扶手上的单手支住下巴,姿势随意而又放松,“而且各位叔伯们和我杜家打交道也有两三百年了,交情委实不浅。”
坐在他左右两侧的人纷纷点头称是,之前为之冷滞的气氛也由此和缓了一点。
“昨天我身上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丑话说前面,都别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来糊弄我。大家彼此都知根知底,就别弄这些恶心的幺蛾子了。”杜卓阳慢慢勾出一个笑容出来,只是看在清楚他底细的众人眼里,还不如方才的面若冰霜,“是不是大家觉得,从华国‘逃窜’至此的杜家,对你们所谓的‘道上’变得力不从心了呢?”
漆家和杜家的关系一向亲厚,有几位杜家夫人闺姓便为“漆”。所以杜卓阳此言一出,第一个说话的便是漆老爷子。
“此事我确不知情,”老人慢慢地说道,“许是年龄大了,也有人觉得老人家好糊弄了。杜少,我漆家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话音刚落,辩解声也就随之多了起来。
有证明自己对杜家一向耿耿忠心的,有谴责并表示一定会抓住元凶的,有言之凿凿坚称此事确不知情……
杜卓阳一言不发地等所有人说完,将所有人的一言一行看了个透彻,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眼里的寒意却越来越深。
“小侄感动非常啊,”他没有一点诚意地说,“只是不知诸位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来,若没有我杜家的一力帮扶,你们是如何在这里立足扎根,混得风生水起的?时间倒推三百年,在座绝大多数的爷老子们可都是靠附庸着我杜家讨一口饭吃的。不过三百年而已,诸位莫不是以为,你们已经茁壮成长到可以把我杜家一甩了之么?……只是,我杜家就是‘黑道’二字,还能被甩到哪儿去呢?”
他慢慢站起身来,俯视着神色各异的“叔伯”们,“我说话不爱绕弯子,所以在此提点一下各位:若我杜卓阳折在了华国,有些人还有一星半点的机会。现在么……虽然机会还是没有,但是欢迎一试。”
杜卓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唐人城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后,就片刻不停地离开了那里。
他可不会给某些人,留下但凡一丝半毫的机会。
所以,当被杜卓阳一席话镇住后想要私下与他接触再探虚实的几家帮派领头人,刚要去找杜卓阳,才发现……人,已经走了。
现在,还有一个人,也只有一个人,能够坐在杜卓阳身边。
“杜少,”漆健华单身一人坐在杜卓阳的私人住所里,环伺身遭的都是全副武装的杜卓阳的心腹。他用这种方式,最大限度地表达出了自己的诚意,“谢谢您还给我老头子一个面子,愿意听我说几句废话。”
杜卓阳坐在单人沙发上,自然张开的双臂随意搭搁在宽大的沙发扶手上:“漆老爷子,按辈分,我应该喊你一声老舅。”
“当不起。”漆健华摇了摇头,“杜少,我已经老了,很多事情有心去管也无力完成了。”
“我喜欢把实话说出来的人,你可以继续说了。”杜卓阳点了点头,接过阿基递过来的雪茄咬在嘴里,有点含糊地说道。
“以往的我们,低调、团结、守内。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美国黑道几经变换我们还存活在这里的原因。”漆老爷子伤感地摇了摇头,“可是,这几年起了变化了。这一代的孩子们生在美国、长在美国,他们没有了自己的根,觉得我们老一辈的规矩和坚持,都是应该被淘汰掉的老货色……这可不行。”
“这可不行……”漆健华边摇着头边重复说道,“我们团结在一起,我们排外守内,这是我们能在美国立足下去的根本。可是,有些孩子异想天开,想扔掉我们的‘根’,他们这样做,只会让整个华人社团一点点被那帮意大利佬、德国佬和红毛子们慢慢同化吞噬掉。”
杜卓阳喷出一口青色的烟雾,不置可否地将手中的雪茄递给阿基,接过对方端上的一杯水一饮而尽。
“我已经老了。”漆健华慢慢地说,“打不动也拼不起来了,只是一个锐气消磨干净的老头子。可是,杜少,您不一样。从我第一眼见到您,就知道您是一个天生的……”他停下来话,对将要出口的措辞琢磨了又琢磨,“天生的……太子。”
“太子什么的,”杜卓阳把玩着手里的杯子,终于开了口,“你们爱这么叫就随意你们,老祖宗们留下的偏执规矩我懒得去改。我只是知道,我坐在什么位子上,该做什么事情。你老人家跟着我的飞机,吃了一屁股灰地跑过来,我也不好为难你什么。既然这样,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儿的地盘,全是我杜家一手扶持起来的,除了我,没一个人能动。你若是聪明,知道自己怎么做就好,不然我真的不介意您一大把年纪了再去做试管婴儿,重新给自己弄几个像点儿样子的儿子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