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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公司请了假,用打算买机车的钱去了加利福尼亚。在他的家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何组看见他,又笑又哭的。他们在那间房里抱在了一起。
但是何组并没有很多时间陪他,白天的时候,他时常被一个人留在房子里。
以往被留在房子里时,他并没有不安和焦躁,他觉得很自在,然而在这里他开始一天比一天焦躁,一天比一天不安。他经常无意识地盯着钟,数着一秒、一分、一刻钟、一个小时,他怎么还不回来?
林武要何组告诉他怎么练大光明法,何组问你为什么要练,你痛苦吗?
林武只是看着他,不能告诉他。
在来之前,他拜托了妈妈做了一间深蓝色的上面有浅蓝凤鸟的直裾,也带来了那件黑色的直裾,然而何组一次也没有穿上过。
何组有一天早了一点儿回来,情绪不太寻常,他问:“你是不是拍了广告?”
早就把这种事忘记的林武呆呆地看着他。
何组瞪着他,何组的眼眶有些深,如果不笑,看上去就像在生气。
“我不是说过,谁也不可以吗?”他的手略微地抖着,“我一个人看见就可以了。”
“我没有脱衣服。”
“不是有没有脱衣服的问题。”何组呼了一口气,“算了,以后不会这样了吧?”
林武没有回答,何组那天晚上不高兴地一个人面壁躺着,林武上床之后他又搂过来,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自言自语:“你走了我怎么办?”
说是这样说,第二天他走了却没回来,当天夜里才打电话来说:“不好意思,可能要陪她在纽约待上十天。”
他的口气听不出一点怎么办。
林武从那天开始就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他想世上有种修炼的方法叫做辟谷,不吃不喝,之后就可以见到大光明了。他不吃不喝,见到的都是何组和那个姑娘一起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何组终于回来了。
林武忽然觉得,他们这样是不对的。
何组问他你怎么了,林武就说我辟谷了,还是没看见大光明。
后来他们一起吃了关东煮,何组一直以为那个是火锅。林武看着他已经开始不那么幼稚的脸,说:我们在一起,永远看不见大光明。
林武回到台湾就休学了。他从家里搬走,到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住下。他让家里人别告诉别人他在哪儿。他听说何组到他家里找过他,到美国学校找过他。他为了不让人找到,连凌云都不联系了。
很多年之后,他在一个颁奖典礼上碰见了何组。他是个新人,刚刚出道不久。他看着他的样子,就像看见陌生人。
他答应了他的很多要求,比如要永远记住他,比如再也不说一个人一辈子会谈很多次恋爱。除了一点,他让很多人看见了自己。
他也说过了很多话,他说他要是喜欢一个人,就会一直喜欢,但是他和很多人谈了恋爱,而且已经结婚了。
他想看见大光明,但是看不见。他在三十岁生日那天收到了两块织了很久的锦缎。一块是黑色的,上边有金色的凤鸟,一块是深蓝色的,上面是浅蓝的凤鸟。
他想,龙和凤终究还是不同的,他们怎么能互相理解呢?
都是凤的话,说的话一定也可以听懂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注:可以在西门町搭统联快运去嘉义,但是这里为了剧情需要让他们搭火车,但其实我不知道90年代初有没有火车。
(后篇)早春暮春
1、
妻子那一天打了六个电话给他。那是早春的一天。说是早春,却像是严冬。因为下雪了。本来就是在雪中的戏,只是因为冷,拍起来格外费力。不拍戏的时候他就穿着剧组分发的长棉袄在一旁取暖——他自己并没有准备那么厚的棉袄。棉袄太厚了,他没能感应到调成震动的手机,错过了她五个电话。/
结婚第四年,妻子开始变得很不安,每次在月/经快来前就会打很多电话给他,说月/经还没来,是不是有了?有时拍戏他都没回家,到了那个时间,她也会这样说,那时何组就会提醒她,他们这个月根本就没有同/房。她于是才稍微没那么不安。但是却会变得沮丧,她会说偶尔回来一趟吧,你爸爸来电话问了这件事。
妻子的不安并不是不可理解的,他们结婚了三年半,他已经三十七了,她也有三十四了。她在上个月很绝望地说即使现在怀孕,她也已经是高龄产妇了。何组只好安慰她三十四和三十五六没有太大差别,别担心。
妻子的第六个电话他终于接到了,她在电话那头哭得稀里哗啦,说:“我来月/经了。我开着车,忽然就来了,晚来了两天,我还以为是先兆流产,但是忽然就来了很多,是月/经,不是先兆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