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组哭了很久。他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暑假那么快就结束了。他们不过是度度假的学生罢了。
何组去机场前,林武打了个电话给他,说:“明年暑假一定有机车。”
“嗯。”那边低声应了一句。
林武没有去机场送行。谁都不知道的。这件事除了他们俩没有人知道。如果在机场的话,那么多的人,还有凌云和何莹,假如他们抱头痛哭,一定很奇怪。
开学后他经常精神恍惚。每天盼着下课。晚上七点,何组会打电话过来,那是他一天的开始,却即将是林武一天的结束。
他意识到他们那么不同,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不同的语言,不同的信仰。他对着电话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听着他的声音。
有一天何组突然说:“你是信佛的吧?”
林武问:“怎么这么说?”
“你们家摆了观音。”
“我妈信佛。”
“我选修了佛学。”
“为什么?”
“因为他们说学了佛,很多痛苦就没了。”
“你有什么痛苦?”
那里是长长的沉默。林武明了的那种沉默。
“老师说,有一种大光明法,看见了大光明就没有痛苦了。”
“嗯。”
何组又沉默了一会儿,说:“但是我又想,我宁可看不见。”
7
凌云的妈妈是广告公司的,见到了林武之后,再三地劝说他去拍广告,林武对拍广告之类的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听说可以挣到钱之后有些犹豫。
暑假前还有半年,他靠打工挣的钱基本上是买不起机车了。但他并不想向爸妈要钱,他答应过何组要自己打工赚钱买机车。
他于是去拍了那个广告,那是一个汽水广告,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一起拍的。他也不知怎么拍完的,别人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糊里糊涂的。然后就拿到了钱。
但是那个钱也不够买机车。
何组天天打电话来,林武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他直觉何组不会喜欢他做这种事,但是不被他发现,偷偷地做应该没什么关系。
一段时间之后,有个自称经纪公司的人找他,想和他签约,让他去拍戏。林武拒绝了他几次,最后一次他说:“你不是想买机车吗?不够钱吧?”
林武曾经和凌云说过想买机车,可能是他告诉了他妈妈,然后这个人又知道了。那时离暑假已经越来越近了,何组电话里的声音也一天比一天高兴。他说美国的暑假有三个月,他可以都呆在台湾。他犹豫了很久,想着签约的话,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喜欢的时候拍拍戏,赚一点钱就是了。
这件事他也没有和爸妈商量,他总觉得就是打工,是件很小的事。对于签约的事,对方虽然说了很多次,他总是没怎么搞明白状况,等到签下约后,才发现他有五年要拍戏。
五年也很短吧,而且对方说了,他还是学生,也没什么太多任务安排,当作是打工就可以了。
只是签约之后就变得有些忙,他要上各种各样的培训课,有时七点钟根本回不了家。这么几次之后,电话对面的何组有些不高兴,问他什么事弄得总是晚归,林武说了一句七八点也不晚呀,他就相当生气地说:“你是不是和别人在一起了?”
林武哭笑不得,说:“只是打工罢了。”
“为什么要那么卖力打工呀?”
他好像完全忘记了去年的约定,林武也不好意思说。这么拖到了六月,何组却说不能过来了。
机车的钱已经筹好了,打算第二天就去买车的,但是当天晚上他说暑假不能过来了,说得非常沮丧。
林武茫然地看着电话,忽然不明白为了什么。也不知为什么要签约。
“你来美国吧,我想见你。”
“我要上学呀。”
“暑假过来好不好?”
“为什么不能来了?”
对面的何组不说话了。
那样尴尬的电话持续了三天,第三天何组终于说了,他父亲那边有位非常重要的客人来美国,一定要照顾那位客人的女儿,他们要在加州呆三个月,刚好就是一个暑假。
“你来美国吧。再见不到你,我会死的。”
林武终于有些恼怒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何组可以说这样的话。总是随便就把这种话挂在嘴边,任性又强硬,从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然而何组在那边好像自言自语地说:“你一定不知道,我每天要花两个小时打坐练大光明法,这真的太难受了,不这么做我会一直想你,睡不着,吃不下。我……”他哽咽起来,“我想见你。”
哽咽不断地从电话那头传来。林武烦躁地扯了一下已经长到了肩部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