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保场去北门,相当于从近南郊处到近北郊处,而且由于龙岩的地势,要跨越几十米的海拔。他会有那个反应也是自然的。
那个孩子把他送到溪南市场前的公共车站就停下来了,说:“你自己坐车回去吧。”
谢敏松开放在他腰上的手,下了车,他踩上单车就要走了。
谢敏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问:“你叫什么名字?”
问完后,立刻就后悔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果其不然。那个孩子回过头,堂堂正正地说:“我爸说,问别人名字前,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之后就踩着单车走了。
那个悠闲的背影是个男孩子的,不久的将来,就是个男人的。他长大后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看你的样子,就是一般人坠入爱河的样子。
谢敏笑着摇摇头。
世上有千百种情感,广义上说,都可以称之为爱。故而爱,自然是男女老幼,不分性别的了。
狭义上说,男女情爱,是不是就是欲呢?
谢敏觉得,恐怕单纯的一种情感,不会单纯地就针对一个人发生。针对一个人所发生的,一定也不是那么单纯的一种情感。
谢敏依恋的是过去。当现在成为过去后,也将变成他的依恋。
他说不上来,连蕊和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同。
如果不是吴晨的误导,他恐怕永远不会把这两个人想在一起。
由于那个孩子回家的方向正是来时的那个方向,谢敏终于确定,他能把他送到这里,已经是好心的极限了。
风中细小的雨丝不断地落下,打在人的脸上,湿漉漉的,打在衣服上,凉凉的吸进了衣服里。使春天的衣服变得比较重。
要严格地界定春的话,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连绵不断的阴雨中,总是期盼温暖的阳光的那种感觉吧。
第42章
阿嬷和谢敏的语言不能说太通。母亲是广东人,说的是粤语,按理来说,学习龙岩话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是她的同事多是客家人,在家中,父亲和她的交流用的也是普通话,所以在龙岩那么些年,她并没有学会说龙岩话。当然,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谢敏,和很多他同年的龙岩小孩类似,都不太会说龙岩话。要说极端的话,连蕊虽然父母都是龙岩人,但是由于教育的关系,也不会说。
听懂是没什么关系的。阿嬷也可以听懂普通话,可以看懂普通话的电视,所以和谢敏的交谈,就是夹杂着普通话和龙岩话的。长期这么交流下来,也没有什么障碍。不过别的婆婆似乎并不能听懂普通话的样子,经常和阿嬷说:你们家孙子不会说龙岩话啊。
多年以后的谢敏也觉得挺遗憾的。他跟吴晨说起这件事,问他怎么能把龙岩话说那么溜。明明他家里父母也不说龙岩话的。吴晨说跟小伙伴学的呀,谁像你小时候一直在做奇怪的事。
吴晨把他练散打的事称为奇怪的事。
谢敏看到的阿嬷,慈眉善目的,很疼他。常常做好吃的东西给他吃或是塞钱给他花,自己却很节俭。以前他没有和阿嬷一起住时,每到周末,阿嬷和阿公就会在门口等他们来。如果他没有来,就会一直询问父亲为什么敏敏不来。
祖父母和父母是不同的。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老人家对孙辈的除了健康快乐,并没有别的要求。不会像父母那样,要求他做出这样那样的成绩。所以祖辈最容易溺爱孙辈。
谢敏也感觉到这种溺爱。没有条件的溺爱。
父亲对谢敏变成混混一事,曾经怨过阿嬷,说她不管教他。阿嬷对父亲就没那么溺爱了。谢敏听见阿嬷对父亲说:敏敏没什么不好,是你不好。
父亲在阿嬷面前,大多数时候是很强硬的,因为他认为阿嬷没读过什么书,很多事也不懂。所以家中的事情,都要父亲这个长子做主。只有在这个时候,父亲才不做声了。
那样的阿嬷,在谢敏第一次上初三的那年四月去世了。
阿嬷去世得那样突然。一夜睡醒后的谢敏,没有闻到熟悉的饭菜香,去楼下敲阿嬷的房间门时,没有人答应。用钥匙开了门之后进去,就发现阿嬷躺在床上动也不动。
他触摸阿嬷,叫着:“阿嬷。”的时候,阿嬷已经有些硬了。
父亲赶来时,看见的就是儿子呆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四月的天还有些寒,儿子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抬头看父亲,轻轻地说:“阿嬷走了。”
父亲没有见过儿子流泪。在他有记忆以来,断奶之后,儿子已经不哭了。无论训练多苦,儿子都不哭;被父母责骂,儿子不哭;父母离异,儿子也不哭;祖父去世,儿子也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