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凝视着谢敏,问:假如有呢?
谢敏重新点燃一支烟,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到安娜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谢敏,你能为我死去吗?假如有这个必要的话。
他站在窗边的桌旁,落地窗外是温暖的春日。谢敏看着安娜,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能。
基于期盼的等待往往会换来失望。年轻的安娜并不明白这一点。她的眼神有些黯淡,她于是换了一个问法:谢敏,那你能为我活着吗?
谢敏看着静静燃烧的烟头,有些无奈地说:恐怕还是不行。
谢敏,你真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啊。安娜的眼睛明显地黯淡着,问:那么,你爱我吗?
烟灰慢慢地顺着火光延长,在燃烧过后,大多数的东西会留下灰烬。那种灰,时常可以被风轻轻吹走。但是那种灰,细小地沉积在什么地方,肉眼很难发现的地方,然而确实地沉积下来了。
谢敏弹了弹烟灰,抖落在烟灰缸里的烟灰断成了几截,散开了。
谢敏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什么是爱情?
安娜的眼中涌起了雾气,她小声问:谢敏,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你愿意留在美国,和我结婚吗?
那个时候,谢敏整整沉默了十分钟,不管用世上哪一种钟表来计时。安娜的眼泪并没有掉下来。她真的是个脾气很好的姑娘。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谢敏,byebye。
安娜的脾气真的很好,因为一年以后,苏丽丽问到这个问题时,他不过沉默了三十秒,那姑娘就指着他的鼻子说:算老娘瞎了眼了。你没那个意思,为啥要答应老娘?
爱情是什么?谢敏时常会想。安娜不是第一个问他这个问题的人。但是会问这样问题的女孩子并不多。
幸而苏丽丽不是台腔。
在人生顺数第五任女朋友踏上教堂的时候,谢敏决定回国了。
作者有话要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元好问《摸鱼儿》
第33章
谢敏曾经以为自己长大以后会变成天下第一的武术家。他这种坚定不移的念头来自于母亲。母亲是佛山人,毕业于某个体育学院后,就到龙岩的少体校教散打,自他幼儿时代有印象来,母亲就让他跟在身后,在体校学习拳法。母亲本人年幼时学过咏春拳,后来在体校及体院培训的重点也是南拳,故而小时候母亲教授的都是南拳的套路。在上了小学之后,母亲说不如来少体校练散打吧,套路反正能教的都教了,不找人对练的话,只会花架子是没用的。于是他就进了龙岩少体校练习散打——其实之前也是在体校由母亲带的,只不过当时年纪太小,没有正式入学。由于母亲在体校教的是套路,但是想让他学搏击,就让他给她的一个同事带。那个时候,少体校就在松涛老干所那一带附近,他家本来就在市委附近,小学念的就是松涛。那个时候的小学生,下午三点多就放学了,也没什么作业。每天放学之后,他都去体校训练。
当时去体校的小孩很多,可以说差不多是一种风行了,有的是因为身体瘦弱,父母想让孩子练得强壮一些,有些是因为家里贫穷,在体校训练的话,每天可以拿到两块钱的补贴,作为运动员的伙食也是免费的,家境贫寒的有些孩子,平常吃不到肉的话,到了体校也能吃上肉。所以附近住的小孩有不少也来训练。至于谢敏,他家的条件还不错,肉是有得吃的,练散打的兴趣出自于母亲不断强调的一句话:坚持练习的话,以后会变成天下第一的武术家。
天下第一,小孩子对这样的词多么没有抵抗力啊。至少谢敏当年每次听到这个词,眼睛都会变得闪闪发亮。也正是因此,练习的辛苦都被对武术的痴迷冲淡了。所谓的搏击,和套路还是有很大不同的,需要不断强化身体的能力,故而基础训练十分重要。每天都需要跑上至少五公里,跳绳,举小哑铃,压腿,踢腿,锻炼肌肉,柔韧练习等等。这些练习是很枯燥的。而且母亲认为以前教授的传统练法扎马步也必须要练。故而他的基础练习总比一般孩子结束得晚。在这之后还要练习步法和拳法。在训练完之后,就和母亲一起回家。
现在想一想,母亲对武术确实是很痴迷。但是用“天下第一”这种不靠谱的梦想来诱惑儿子的母亲还是很少见的吧。
可惜的是,他没机会问问母亲,她的真实想法是不是也这么浪漫。在谢敏小学四年级的下半学期时,父亲和母亲就离婚了。母亲本来是广东人,因为在这里工作,所以嫁给了本地人的父亲。在谢敏看来,他们平常的时候关系还不错,也就像普通夫妇一样,偶尔吵吵架,也并不严重。父母的离婚,他确实是没有料想到的。母亲在离婚后,就回广东去了,临走前,在儿子面前蹲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儿子,天下第一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