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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在隔壁(122)

阳光在光阴里一寸寸地移动,不知过了多久,顾朝颜再回头看时,苍白的少年已经抱着日记本,跪坐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

他入队,他捣乱,他逃课,他被校长揪着耳朵捉回升旗台上示众,他明各种新式战略并在微机房里大声叫嚷着要与队长讨论,他幼稚地坚持在地图里把树种成一圈心形并把她骗进来战胜他……那些他挖空心思要吸引她的注意力的青春,他以为她从没有在意的年华,他如今都快要忘记的过往,原来,她全部记得,字字句句,在格子本上,在墨水泛开的瞬间。

可是她最后写:

“要是我告诉队长,我这个混日子的家伙死赖在队里不走,只是因为某个幼稚小孩,队长会不会气死?

哈哈,可是他年纪太小,很多事情不懂,早上爸爸妈妈又拿弟弟上学的事来轰炸我了,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有一天承受不住,我不讨厌弟弟,我也不想离开,如果有可能,我多想我们几个永远在一起啊……可是我终归要走的吧,我走后,队长那么强大,至少也能拿个世界前三呢,幼稚小孩他也天赋过人,接替咱们队长的位置用不了几年,他总有成熟长大的一天的,还有那些每次嘲笑我积分垫底的家伙,还有校长的儿子和侄子……他们拿不到名次,最后都能保送吧,然后上大学,谈恋爱……每个人都前途似锦,每个人都与我无关。

……估计连幼稚小孩都会很快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吧,他的优秀其实不输于队长呢。

可是我忘不了啊,有没有办法,能让你们也忘不掉我?

……”

曾有那些固执的岁月,我以为我长大了,我是游戏里一统天下的军师,子民爱我,敌人畏我,凡我效处,四海升平。

我学着南波万之类成熟男人一样去喜欢大波妹,我学着纪沧海之类风流男人一样去坐拥三千美人,我每日坐在相思楼头大装备,她们像花儿一样笑在我脚下,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快乐,多少年了,从我把水果刀捅进队长身体里那一天起,我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记得队长说,我太偏执。

我记得队长说,可惜了我的才华。

我那时什么都不懂,直到一个月前我也没能懂,那么多年来我固执着想找到队长想问个清楚,我恨着他我又告诉自己不能恨他,我明知队长不会是那样的人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曾经是那么的敬爱队长可是十年后我又再一次把他推进了死神的手中……

顾朝颜说,他骗了一辈子的人,他终于做了一件对的事。

可是我呢?

十年了,忘了怎么去笑忘了怎么去哭的少年,第一次崩溃得像个小孩,顾朝颜双手兜在裤袋里,一声不响望着地上的人,许久他叹了口气:“洛子商,你太偏执,你的偏执,成就了你的天才,也毁了你的半生,其实你恨的只是你自己,只不过你不愿承认,你把对自己的恨,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你……”

“别说了!!!”

洛子商最后哗的一下站起来,像只受伤的野兽一样夺门而逃。

顾朝颜就站在那里,看落日的最后一道光芒也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吧,他想,在他私信恳求阿草把笛子物归原主而后者答应之时,他就知道人世间总会像它的创始者希望的那般一天天好起来的,日出日落,春去秋来,青春在绿笛音声里不死,所有的伤口全部愈合。

当南波万带着他的小秘书来到s市时,洛子商已登上了北上的火车,如果身体允许,他更希望坐飞机,可是……

他双手兜进大衣的口袋,左边装着萱颜的日记本,右边口袋里……洛子商掏出来,是一本皱巴巴的病历本。

翻了几下,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把病历本撕了个粉碎。

顾朝颜说得没错,他恨自己,恨自己的性格,也恨自己的命运。

只是,不管他接不接受,在命运带走他的那天之前,他至少……要向那家伙说句对不起吧,他还记得一个月前自己是怎样把那家伙扔在医院然后看他没性命危险之后自己就一声不响离开的。

就算那家伙铁定不会原谅他,铁定是一如既往冷着脸,至少……在最后看一眼也好。

萱颜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然而,洛子商风尘仆仆赶到北国那间医院时,医生却告知他,秦川一周前就强行出院了。

洛子商茫然望着白花花的床单和墙壁,活了二十年,他第一次意识到“失去”这个词的重量。

秦川,你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啊……茫茫北国,又要怎么去找一个再也不想见到你的人?

少年虚弱的身体靠在门框上,路途的奔波和心情的烦乱,让他从城南医院出来后几乎没有睡过觉,冥冥中不知是什么强撑着他渡完这颠簸的一路,甚至是这颠簸的十年,是啊,十年前他就可以去死的,只是仇恨的力量让他又苟活了下来,现在终于所有的疲乏和病痛涌上身来,人世间愈合了伤口,而他被命运带走,整张脸都失去血色的少年,如当年在街机厅里把老板赌得吐血时那样,依旧固执地咬着嘴唇,不肯让自己在这么个地方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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