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老头,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么个破医院里。
顾朝颜冷笑:“你是打算问我是谁么?”
事实证明洛子商在捅了天大篓子后,再没有关注那些爆的翻滚的后续,他只是点了一把火,任由它自地烧大直到吞灭所有仇恨,若他见过如今火势,必会认出面前这个有着蓬乱短的男人,就是他念念不忘了十年的顾萱颜的亲弟弟。
可是他放了火,就再没有回头,也回不了头,他只觉得面前这张脸有些眼熟,不确定地问:“决赛那会的……?”
来到医院门口时,顾朝颜本已想好了一百种把这混蛋从病床上揪起来抽一顿的办法,可是面对虚弱的病人他到底是下不了手,也不想多解释,他只用一种刻薄的口吻讽刺道:“这么看来,念了我姐姐十年还不肯放过她的家伙,到头来,也不过是瞎了狗眼的蠢货,哈哈,洛子商,你真是个彻彻底底的蠢货,亏那些疯子还夸你一腔热血……”
裹在被子里冰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你是,你……”
顾朝颜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床上的小子:“就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今天站在这里,和萱颜有几分相像!”
顾萱颜……
有一个名字,它不在我心里,在所有不甘的悲伤的混乱的青春的终点。
少年的声音喑哑:“我记得你了,比我高两届的……哈,那时萱颜说你总是逃课,想不到现在你也长这么大了,要是萱颜还在……”
顾朝颜冷笑打断他的话:“没错,我们所有人都长大了,只有你,洛子商,这么多年,只有你还与从前一样幼稚,他们说你是天才,可事实上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我……幼稚?”
“你不是最喜欢我姐吗?你觉得你了解她多少?”
“我……”
洛子商茫然的反应让顾朝颜再次心头火起,他终于上前一把扯掉少年手背上的输液管,揪住领子就把洛子商拎下了地,瘦弱的少年,轻飘飘的一点重量都没有,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疼,洛子商的手背血流不止,赤脚站在水泥地上,浑身颤抖地更厉害了,面对身上男人大力气的质问,他最终挥出了自己的拳头,萱颜的弟弟又怎样,到底不是萱颜——这一生,也许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走过的,失落的,看够的,摔破的,青春早就流成了一地的血,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被随便一个闯进病房的家伙殴打,他一辈子记得队长教给他的骄傲,在他生命最后的……尽头。
两个男人翻滚在地上,扭打成一团,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一本巴掌大的日记本从顾朝颜的裤袋里掉出来。
掸掉身上的尘土,顾朝颜把本子捡起来,又用力砸在洛子商的胸口。
“姐姐的遗物。”他冷冷地说:“其实我来找你,只是想把它给你的,洛子商,就用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吧,你爱也好,恨也好,都与我无关,甚至牵连到我和我父母被人肉出来挂在网上任人评头论足也好,我本不想搭理这些破事的,洛子商,我很讨厌你这个人,只是……最后的那几日,姐姐她还惦记着你,也许有些你本不知的事情,该让你知道,要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可惜啊,全怪你的幼稚,是你自以为是的幼稚让姐姐不敢把很多东西与你分担,要是你成熟一点,能劝劝她,说不定当时我们都来得及……”
可惜,我们都来不及。
一头一脸灰土的洛子商顾不得满手鲜血,几乎是以一种不可置信的、震惊的甚至乞怜的表情,小心翼翼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
顾朝颜看着他:“你不必自作多情,我决定来找你,只是为了我姐姐,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姐姐,连你也不是,洛子商,我希望你能在以后的岁月里记住,真正的爱,是藏在心里的,而不是用幼稚举动去表现的。”
藏在心里的……爱么?
苍白的阳光下,少年一页一页缓慢翻过去那些陈旧泛黄的纸张,纸张上工整清秀的字迹仿佛让当年的女孩跃然眼前,他体内本就不多的血已经止住了,可是他的手却渐渐比他过去任何一刻都颤抖得厉害,为什么……天气……那么冷……
顾朝颜看着生锈铁窗外的阳光没有温度地照在灰白色的墙壁上,他的愤怒已平息,明知那小子肯定听不进自己在说些什么,这一刻还是自言自语地顾自己苦笑:“我当了许多年的骗子,骗了数不清的人,我曾以为生生死死,这人间不过如此,诸多丑恶,诸多可怜,又哪里分得清对和错,含糊着应付着一晃眼这一生也就过了,可是,后来有一个人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告诉我当这人间洪水滔天的一日,我们也总有一份坚持不能放弃,我想,我现在总算是做了一件对的事吧……如果有生之年还能遇到他,我应该可以安心地和他打个招呼了……哈哈,当初不辞而别,我真是差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