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林少湖平静地合上记录本。
老头沉默着,半晌方开口:「这个人不是杨昭。」
杨昭是元德太子的名字。
说起隋,一般人都知道两个皇帝:文帝,炀帝。其实隋代满打满算有五个皇帝,杨广后还有他的孙子恭帝杨侑,杨侑后还有杨浩,杨浩后还有皇泰帝杨侗,当然后几个都是傀儡,都是身不由己的小孩子。
杨昭就是恭帝杨侑的父亲,大业二年(606年),死在了太子行宫里,比自己的父亲隋炀帝杨广还要早十二年。
林少湖问:「杨昭去世时多大?」
「很年轻。」
「那肯定不是了。」林少湖说:「我看了一下这个人的牙,他的年龄在四十五岁以上。」
那他是谁?
「不知道,」老头況:「而且,不一定姓杨啊,毕竟我们有一样东西没找到。」
「什么?」林少湖问。
「墓志。」老头说:「掘地三尺,至今不见踪影。」
此话出来,众人一阵沉默。
林少湖摘掉手套,脱掉大褂,夹起工具箱:「李教授。」他把记录本交到老头手上:「到此我的工作已经全部结束,我先行一步。」
「啊?」老头问:「去哪儿?一起走嘛,我们明天就开始和河南省方面交接工作,三天后也启程回去了。」
林少湖没有回答,夏明若倒笑起来。林少湖命:「不许说。」
夏明若笑眯眯:「我不说。」
老头好奇不已:「打什么哑谜呢?去哪儿?」
楚海洋连忙捂起夏明若的嘴,林少湖走过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海洋,北京见。」
楚海洋说:「一路顺风。」
「那是当然。」林少湖向老头鞠了个躬,掀开地窖的隔热帘走了出去。
老头望着直发呆,问学生们:「大半夜的,他去哪儿?」
数日后,重庆。
「嘉陵江、长江、解放碑,」林少湖止步,回头:「别躲了,你们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
大叔与豹子从电线杆后讪讪出来,大叔抽打豹子,埋怨说没事长这么大的头做什么,你看一下子就露了,他告诉林少湖:「哪里哪里,顺路而已。」
林少湖说:「我要去歌乐山。」
「巧了,」大叔说:「我们正好也要去。」
「我突然想过江。」
「哎呀真是无巧不成书,」大叔说:「我们也要过江。」
「看看时间……还是先吃饭吧。」
「哎呀少湖知音也,我们也要吃饭。」大叔说。
林少湖挑起眉毛:「我看出来了,你们没钱吃饭了。」
豹子赌气说:「本来有钱,结果全被他抢去买了个破罐罐!」
「你懂什么?!」大叔怜爱地抚摸着怀中那只酱菜缸,然后对林少湖谄笑:「吃什么?」
有什么吃什么。反正什么都是辣的。
林少湖从第一口就开始呛咳,咳了五分钟还没能咽下去。
「经不起考验!」大叔抢过他的碗:「拿来给我!」
码头上浓雾弥漫,小食摊子就摆在江滩上,来来往往得挑夫棒棒,赤膊光脚,精瘦而健壮,他们扎着麻绳,提着扁担,沿着湿滑的石阶下来,向老板买上一碗酸辣粉,呼噜噜灌下去。发一头大汗,酣畅得很。
大叔坐在一条三脚板凳上依样画葫芦,自我感觉豪爽极了:豹子直喷粗气对林少湖张开嘴。问在不在?舌头还在不在?林少湖斜斜看他一眼,豹子打个激灵,躲到大叔身后。
小食摊老板说:「雾散了,快开船咯。」
林少湖迎着江雾,看见隐隐绰绰得山城,感慨说水墨画般。
大叔说:「你看是泼墨山,当年我看,可是生死场。」
林少湖问:「你来过?」
「抗战,」大叔说:「南京沦陷后,师父带着我从水路逃到重庆,结果一来就赶上大轰炸。但时也是夏天,我们坐着一只小舢板,在江中心团团打转,就是靠不了岸,头顶上日本人得飞机隆隆作响,船舱里淹着混沌的江水,老弱妇孺,哭成一团,这份绝望与生不如死,你们总算是不用体会了。」
「唉!」大叔长叹:「过去了!毛主席说:俱往矣!」
「我说,」林少湖审视着他,然后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叔啪一个敬礼:「报告警察同志,我是夏明若的舅舅。」
「报告夏明若的舅舅,我是忤作,不是捕快。」林少湖是何等人物,早八百年心里就有数,便笑着说:「你们到底是要去哪儿?」
「和你去一个地方,云南。」大叔举起他的酱菜缸:「我的徒弟笨得很啊,看不出这是元代的东西。云南深山里也有这么一个东西,叫我 朝思暮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