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如此果断,苏措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连连摇头,“那地方很远的,你不会真的想去。”
邵炜已经拿起她的书包,笑容狡黠,“有趣的地方我当然要去。”
苏措想,也许多一个人去也不是坏事。那时是清晨,两个人一早出发,中午时分到达坐落在省内最西处的那个小县城,然后从县城搭大客车再到镇里,再从镇里搭了一辆送货车下乡。下乡的山路崎岖,基本上不能称作路,只能称作一条通道。路的一侧是悬崖峭壁,另一侧是繁茂的树林。他们给颠簸得肠胃都绞成了一团,冷汗浸渍全身。终于货车走了大约十多公里后就再也无法行走,他们只有步行。足足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到达那个名唤齐家屯的小山村,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两人都累得要命,邵炜起初还在讲笑话,到后来已经累得半句话都没有了,沉默地走着,既不问目的地也不问还有多久才到。
穿过一道小溪和一快空地,苏措在一片低矮的小房子前停下,说:“师兄,到了。”
邵炜终于松了口气。在星空下大山深处并且是那种绝对的黑色,适应得久了几乎可以看清楚那些土房的结构,还可以看得到有灯光从一间房子的门缝下透出,隐隐约约并不真切。
苏措朝有灯光的房子走过去,上前叩门。很快有人出来开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女子,戴着一副眼镜,看到苏措,她露出个久违的笑容,携着她的手进屋。借着灯光她看到苏措身后眉目疏朗的男子,一愣,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
苏措笑着为二人介绍:“这位是蔡玉蔡老师,齐家屯小学唯一的老师;这位是邵炜,我的师兄。”
邵炜上前同她握手。这一握让他愕然,他看到对方有着和年轻不相称的手,布满了厚厚的老茧,摸起来非常硌手。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乡村女教师,容貌并不出色,可是神色坚定,眼睛清澈。
蔡玉让二人坐下,说:“走了这么久的路,很累吧。”
“是挺远的,”邵炜指一指苏措,“看哪里都差不多,都不晓得她怎么记得路的。”
这个房间简陋得让邵炜吃惊。昏黄的土墙一碰就会“扑扑哧哧”地掉灰,这房间既是书房又是卧室。那张瞧不出颜色的桌子上面放着书和练习本;台灯黯淡的灯光毫不留情地加剧了四壁的残破和简陋,至于简陋的木床,完全没入了角落里,在灯光照不到的黯处。
“没什么好招待的。”蔡玉给两人到了两杯热水,笑容有点歉疚,“苏措,我不知道你要带人来。”
“是我自己跟着来的。”邵炜站起来掀开窗子朝外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山区里的齐家屯希望小学。”蔡玉解释说,“你看的那片是操场,明天一早,你就会看到孩子来上课了。”
四月的清晨天气有点偏凉,在山间放眼望去,皆是层层青山,空气清新,不带一点杂质,风景虽好,可是代价亦大,偏僻得难以想象,几乎快被世界遗忘。苏措跟蔡玉起床得非常早,蔡玉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她就站在那片并不能算作操场的操场上,眺望着远处的山峦。就在这样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洼里,居然生存着一所只有一位教师,学生不超过二十人的希望小学。
第十三章希望(7)
“早。”邵炜站到苏措身边。
苏措对他点头示意,“师兄你也早。”
邵炜昨晚打地铺睡的,睡眠质量不算好;好在平时他们都是熬夜成习惯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看着她,笑问:“你怎么知道这里的?你跟蔡玉好像很熟悉?”话音一落,他看到苏措含笑的面孔,补充道,“我知道,我的问题实在很多,如果你不想告诉别人,可以不用回答。”
“没什么不能讲的,”苏措回忆,“上大学的时候我曾经资助过这里的两个小孩念书,她写信谢谢我,就认识了。义务教育普及后,我就买了书寄过来。这几年我跟蔡玉时常写信,互相之间也很熟悉;三年前我来了这边上研,离得近了,有时就来看一看。”
“小师妹你真是让我惭愧,”邵炜重重叹气,“有时候看到新闻报纸中也有提,可我们都没那个心。”
苏措示意邵炜去看那个忙碌的身影,“师兄你是在说我啊。跟蔡玉比起来,我算什么?你知道她在这里教了几年书?从她高中毕业后就到现在,十年,整整十年啊。几乎都是她一个人扛起了这所学校,支教的大学生也来过,不过都是来了又走。起初这所小学,你以为是这个样子?那时候教室壁上到处是洞,夏天漏雨冬天漏雪。她只有用泥把墙缝、屋顶抹上才能上课。可是这么些年她半句抱怨都没有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