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绪可以瞬间袭击我,内心顿时倒塌。
晚上有一系列的娱乐活动。击鼓传花,猜灯谜,卡拉OK,文艺表演。
文艺表演在大堂里举行,演员们穿着用报纸做的西装,用纽扣做的项链,手舞足蹈。从他们表情里根本看不出任何生活的灰暗,他们笑着,闹着,演着生活喜剧,乐观的情绪感染了我,总是有强者可以快乐地生活在任何环境。
卡拉OK比赛也很热闹,曲目是一些通俗的流行歌曲,比如说《常回家看看》。毛军岩歇斯底里地唱着,最后拿了个第三名,监狱长颁发给他荣誉证书。
书法比赛的时候薛玉麟的字让我惊艳,他握着细细的毛笔,行云流水般地落了首小诗:“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很多人在鼓掌,薛玉麟有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旁边有人去逗弄他,“我这弟弟的手相我瞧过,那金钱线特长,将来准是大富大贵的命。”说话的是个长得老相的男人,大家叫他王算子,据说他家里就是开算命馆的,一算一个准。
“王算子,你怎么没算到自己会进来啊?”毛军岩揶揄他。
“诶,就自个的命难算啊,但算别人的,不是我王算子吹牛,十个里九个准。”
“那给我算算,快!”毛军岩急着伸手。
王算子凑近去看看,“你就一平常命,出去后不惹事的话可以平安地终了余生。”
“切,准不准啊。”毛军岩撇撇嘴。
大家都雀跃起来,排着队让王算子算。有人叹气,有人欢呼。
王算子头上一滴滴汗下来,连干警,食堂大婶都来凑热闹要他算。
“也给他算算!”毛军岩拉着我扒开人群挤向王算子。
我伸出手,王算子认真研究起来,口里嘀咕着,“北为阴,南为阳,阴盛阳衰……”突的抬头看我,眼神犀利,我被吓了跳,心想不会连我的秘密也算得出来吧。
王算子忽把头靠近我,忽把头远离我,高深莫测地笑笑说,“也是个平常命,等出了狱,不惹事,不招鬼,净身十天,喝下香灰鸡屎一包,就可以赶走霉运了。”
“鸡屎?王算子你好恶心啊!”毛军岩做了个呕吐状。
“如果灵的话,试试也无妨。”薛玉麟笑着说。
“诶,玉麟,这儿就你命好。”毛军岩叹气。
“没呢,又不能全信他的话。”薛玉麟说,“终归是要靠自己的。”
一个晚上大家又热热闹闹地喝可乐汽水,吃着饼干,嗑着瓜子。监狱里不能喝酒,大家就拿可乐代替,一杯又一杯地碰着,喊着。
被大家灌了太多可乐,尿憋得急,出去上厕所。
全然释放后,一阵轻松,正要转身回去,一看,门口有个微微驼背人,是王算子。
“你也喝多了吧。”我笑着和他打招呼。
“小伙子,你的手相不太好啊。”他双手搁在背后,悠悠叹气。
我猛的心一冷,“怎么了?”
“阴阳交接不上,生命线到这就叉开了。”他指指自己的手掌。
我不语,他刚才高深莫测的表情的确是像有难言之语。
“命途坎坷啊。”他又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苦苦一笑,自己已经在监狱里了,还会有比这更坎坷的事情吗?该不该信他呢,薛玉麟说自己的命运还是要靠自己的。掸掸自己的囚服,静静地出了厕所。
第45章
年后下了一场雪,我们有了第一次外出劳动,即到后山扫雪,撬冻在地上的冰块。
一队人马被大卡车载到山上,这座几乎废弃的荒山上遍布杂草。我们拿着铲子,扫帚,穿着套鞋,卷起裤管,忙碌开来。
天很冷,寒风刺骨,眼睛干涩得睁不开,脸上的皮肤被刮得红红的,我戴上了母亲织的毛线帽。即使如此,不少人还是喜欢外出劳动,至少暂时是离开了监狱,那感觉和学生时代春游差不多。
抬头看阴沉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云很低,密密得像要压下来。
每个人负责不同的区域,分工后,我拿着铲子到后山一块荒地去铲冰块。地上是又滑又硬的冰块,先用铲子捣碎,再一点点扫到畚箕里。
又一阵寒风吹来,对面那棵老树在肃杀的寒风中抖落最后几片枯叶,青灰色的树冠有壮美的姿态。周围都是冬天涩涩的苦风。
突然有股人味。
警觉地回头,是刀疤他们几个人。
“小崽子,过得不错啊。”冬天的寒冷让他脸上那条刀疤更加猩红狰狞。周围几个人也阴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