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就不用了…”又没说完,他哗地扔一个下锅,果然那丑陋的“粉团”一碰到水就没用地散了开来。
我大窘。
薛玉麟回头朝我笑笑,慢慢地将我那些“粉团”一个个拆开来重新沾点麻油包起来。不一会,好似鬼斧神功的奇迹般,我那堆残骸“粉团”复活了,一个个紧密团结地下水,稳稳地泡着。
薛玉麟捞起一碗,“尝尝,你自己包的哦。”
“厄,就算是我包的吧。”我厚着脸接过,大口地吃起来。
“别忘记醋。”他递来一碟醋给我,笑得温和。
风卷云残后,毛军岩这个机灵鬼打起了面粉的注意,将剩余的面粉恶作剧地朝我们撒来。大家又跑又躲,还有人夸张地尖叫。
哗地一把,毛军岩把面粉撒向薛玉麟,“哈哈,玉麟我知道你最爱干净了!”
薛玉麟大眼睛一怔,慌忙摆手,“不要扔我,不要扔我。”一个着急躲到我背后来。
面粉全撒在我脸上。
毛军岩大笑,“哈哈,一个个和小生花旦似的。”
笑声回荡在第八监室。
年三十晚上的菜是难得的丰富,每人都是五菜一汤,有炸鸡腿,熏鱼,糖醋排骨,洋葱炒牛柳,鸭舌头和娃娃菜火腿汤,还有炒年糕可以吃。大家喝着可乐,吃着难得的美食。
“玉麟,你不吃炸的东西吧,那你这个给我。”毛军岩立刻去夹那只金黄色的脆皮鸡腿。
“你还不够啊,小心胃撑着了。”张明用筷子敲敲他的碗。
“怎么会呢,这是把一年没吃饱的全吃回来啊。”毛军岩面前一堆东西,不少是从我们这里“搜刮”去的。
我看着,不禁莞尔一笑。看看旁边的薛玉麟,他正静静地挑着鱼刺。
他吃相很好,吃再多嘴角多不会有油,桌子上也不会像毛军岩那样一堆残羹剩饭,总是干干净净的。
我把自己的熏鱼夹给他,他笑着说,“这个鱼的刺好多,必须要挑干净才能吃。”他表情认真得可爱。
一顿饭吃得好热闹,但不少人还是吃坏了。例如毛军岩,在蹲便器里坐了近一钟头。
“哇,这味,你小子到底吃了什么?”张明捂起鼻子。
“啊,我…我也…不知道…”断断续续传来毛军岩的声音,听得出他在用力排便。
薛玉麟拿出一点消化药摆在毛军岩桌上,他总是这样细心。
第44章
监狱的节日从年三十过到大年初六。这些日子里每天都有节目安排。
大年初一,我们被安排看电影,都是些革命电影,《大别山》,《地道战》,《大浪淘沙》。黑白粗糙的画面多少有点索然无味,旁边的毛军岩已经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曾几何时,也是两个身影暖暖地依偎着欣赏屏幕上的光影流动。那些回忆埋在我内心最柔软处,却像一根藏匿在牙根里的鱼刺,时不时地刺痛我。我爱的人已经不在我身边,我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了,只有绵绵隐忍的思念时常在心底排山倒海地涌来。这一年,只有父母来看望过我,他们从未提到蒋雪,我也不敢问,因为不想父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因为一个男人而毁了自己。又或许我现在连好好地活下去都是个问题,无精力去幻想那场曾经绮丽明媚的梦。
梦,是的,就当自己的以前是一场梦。梦碎了,我也应该醒了,但只有思念,我知道是我一个人的,无关他人。
双手合上眼睛,控制不住的酸楚蔓延开。
“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薛玉麟的声音拉回了我。
“哦,是啊,看得有些累了。”我连忙笑笑。
“你应该对这些电影不敢兴趣吧,我在小镇长大的,那时候有很多场露天电影,我们这些孩子就会搬着小凳子去看,放的也是些《闪闪红星》之类的老革命电影。”
“你喜欢看吗?”
“还好啦,小镇的娱乐很少,不像你们这些大城市的。”
“哦,那后来呢,你怎么离开那了?”
“就是离开了啊。”薛玉麟的小脸忽然黯淡下来,小手搓着衣角,“也没什么原因。”
看他有点难过的表情,我也不去多问,有些回忆,只是属于自己的,无关他人。就像剧烈的思念时,周围会猛得像静音一样,没有一丝声音,然后隔离了喧闹的旁人,世界一片黑压压,只有一束光打亮蜷缩在角落里的自己。低着头,闭着眼,只有小拇指微微颤动。小声地说着,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