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电影院里有股浓稠的油烟味,前面有对情侣正在拥吻,如入无人之境。
“冬哥,你看。”他指指那个正拥着女人的胖男人说,“他是个秃头,只是戴了假发,你信不信?”
“别管别人的事。”我专心地看着电影。
“你不信?”他勾起抹诡计多端似的笑,“我证明给你看。”
话毕,他直接伸手去掀那男人的头发。
“你干什么!”我大惊,正欲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男人的假发骨碌地掉在地上,惊得正沉浸在拥吻中的胖男人大叫一声,转过头来,愤恨地嚷:“干什么?!小崽子!”
楚竞朝他吐舌头。
男人恼羞成怒,整个人扑过来,欲抓住楚竞,楚竞立刻闪开身,男人扑了个空。
“兔崽子。”男人从座位上起身,冲过来。
“冬哥,快,快!”楚竞拉着我赶紧往门口跑。
我被他拽着,一直一直向前跑,阵阵干风吹在脸上,我们跑过沿街的小店,又沿着河道跑,河边的几只小黄鸡扑扑嫩翅,惊恐地跳开。
“好了,没人了!”我叫着。
他终于松开我的手,俯下身哈哈大笑。
我平复了气急,摸摸胸口:“你胡闹什么!”
他笑得大声:“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有意思个头!”我狠狠地说。
“冬哥,你不觉得我们像香港片里被土匪追杀的逃亡爱人吗?”他眼睛里放着光彩,“旋风似得一阵跑过,身后是倒了的水果摊,广场上一群白鸽飞起,多浪漫啊!”
“有病!”我咒骂,“你吃饱没事做?掀别人的头发干什么?!”
“好玩啊。”他吐吐舌头,“冬哥,你别像个小老头子似的,等青春不在的时候,你想这样疯跑都没力气了。”
我微怔,心里空空的。
“我的青春早就没了,很早就没了。”
“你真当自己是小老头啊?这么早就服老了?”他笑。
我沉吟片刻,慢慢地说:“对一个坐牢五年,大学都没读完的人来说生命早没什么意义了。”
他有些惊讶地看看我,随即又笑:“进号子又怎么了?我周围的朋友多多少少都在里面呆过,出来照样神采飞扬,这年头,进进出出都和没事人似的,我还想进去呢,至少三餐不愁。”
“你最好打消这念头。”我严肃地说,“好好珍惜青春,多学点本事,找个安定的工作。”
“别,别,我不听这些,别和我爷爷似的。”他掏掏耳朵。
“你爷爷也辛苦,你别总这样胡来,他会担心的。”我想到他那白发苍苍的爷爷。
“知道了,知道了,我很孝顺的好不好,偶尔赌来的钱也都给他买酒喝。”他没心没肺地笑。
“你真是…
“好了,别说教了,来,冬哥,和我去玩。”他又过来拉我。
“不了,我回去睡觉。”
“老头子,真没劲。”他摇摇头,“那我自己去。”
我一个人站在河边,看着往来的乌蓬船,船里有几个年纪大的人坐在一起吃着糕饼,瓜子,花生。
太阳光映在河面上,泛起一层层金色的光,和一匹绣着金丝暗边的绸缎一样,我静静地看着河,河下有些小鱼小虾。渐渐地河面上浮现出熟悉的面孔,英俊的让我日思夜想的面孔,我有些惊喜地看着,但没一会就被一阵风吹走了。
我认识到事实,他不在这里,他离我很远很远。
抬头看看广袤的天空,我甚至觉得我和他的距离大到根本不在一片天空下。
想着想着头好痛,早知道就和楚竞一起去玩,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静下来胡思乱想。
隔天早晨,我又早早地来到电影院。
刚看了一场电影,有个人影挪过来,一看,是楚竞的爷爷,他满面尴尬地看着我。
“有什么事吗?”我问。
“那个,我们家楚竞,那个,你知道不知道他去哪儿?他昨天没回家睡。”老爷爷断断续续地说。
“我不清楚,昨天我见过他,不过后来没在一块。”
“哦,这样啊,那打扰了,真不好意思。”老爷爷抓下头上的瓜皮帽,一脸失望。
“没关系。”
“那我走了。”他蹒跚地走到门口,突然停住了,像是碰到了什么人。
我朝门口一看,两个尖削削的头露在门口,正和老爷爷说着话。
本不想管这样的闲事,却鬼使神差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