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刺(20)
这座城镇的夜景暗淡而寂静,仿佛蒙在一片阴霾里,远处一点零星的街灯,天上没有月亮。
他踩在柏油路上,一脚深一脚浅。
人都要冷透了,过了好久,才看到卡车的灯光。
卡车后门没关。
岑越拉开门,光从门缝里流泻出来。
入门处是一个窄窄的过道,道中央摆着一套桌椅和几盘菜。
岑良平和徐秀已经吃上了,看到岑越,懒得抬头。
岑良平问:“你妈又没来?”徐秀说:“厨房里还有馒头。”
岑越低低地应了一声,从岑良平身后挤过去。
厨房里的馒头是隔夜的,又冷又硬。
而他没资格上桌吃热菜。
岑越没胃口,于是像往常一样,找了个地方坐下,默不作声地垂着头。
车里被改装出好几个小隔间,用来在边境和隔离区之间运偷渡客。
暖气还算充足,他缓了一会儿,才勉强不再发抖。
岑良平和徐秀吃完饭,低语了几句,忽然高声喊:“岑越,来收拾。”
岑越没有动。
徐秀说:“岑越,九点前还没收拾好,你就给我滚出去,再别回来。”
他咬着牙关,良久,才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岑良平和徐秀大半辈子都生活在卡车上,偷渡,走私。
只要有钱挣,什么作奸犯科的活儿都做。
好几年前,岑越生父入狱,生母受够了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坚决离婚改嫁。
他成了一个小麻烦精,谁不想要,谁也不想养。
岑良平是岑越的叔叔,他说:“那就我来养着好了。”
徐秀不乐意,当着岑越的面埋怨:“凭什么?这年头伙食也不便宜。
等他过几年开始长身体了,吃得比一头猪都要多。”
岑良平把她拉一边,小声说:“请个工人多贵啊,而且我们做的事,你又不是不明白,自家人总比外人好使唤。”
于是岑越就这样留了下来。
岑良平不开工资,连衣服也不舍得多买几件。
想充大方的时候,就给岑越丢烟。
他走私烟,货多得卖不完。
而且岑越一旦染上什么瘾,就更容易受他摆布。
岑良平总意味深长地说:“小越,你看叔叔对你多好。”
岑越没出声,弯着眼睛笑了笑。
真他妈的好极了。
所以他也长成了大半个坏胚子。
不出车的时候,就专门去镇上的学校附近晃荡。
总有那么几个学生,愿意把一切东西都拿出来,来交换几盒廉价烟。
岑越甚至骗到了一身校服,一套课本。
他选了一家管理松散的中学,混进去,听了大半节课。
老师讲的东西就像催眠曲,他坐在最后一排,听着听着,最终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过去。
这些被徐秀发现之后,她尖叫起来:“良平,你快来看,这个小畜生居然学会偷东西了!”岑越抬起眼,恶狠狠地瞪她。
没来得及把课本抢回来,就被岑良平一巴掌扇了一个趔趄。
他太瘦了,根本扛不了打。
岑良平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来:“岑越,我他妈把你养那么大,你最好乖一点。”
……岑良平打算趁这几天,多接点单子,否则一旦入冬,路况和日照时间都会极大程度地影响走私效率。
他在镇上多停了一会儿车,终于接到消息。
据说,有一个男人在到处联系蛇头,想偷渡到隔离区里。
“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有不少钱,是条肥鱼。”
岑良平不太信:“一个有钱人,怎么会平白无故要去隔离区?”蛇头别有意味地笑了:“现在首都局势动荡,说不定是逃出来避难的呢?”于是就这样联系上了。
车上没有别的偷渡客,岑良平打算从那人身上多薅几根羊毛,于是旁敲侧击地问他,要不要加点钱,换个好点的房间。
“可以。”
“三餐呢?”“随便安排。”
“送到哪儿?”偷渡客表情冷淡,报了一个地名,离这里大概五天车程,岑良平很少跑那么远。
岑良平只犹豫了一瞬,偷渡客就看穿了他的迟疑。
“不行的话,我找其他人。”
岑良平咬咬牙,一口定下来:“不用找人,我就可以做。
您怎么称呼?”那个人说:“霍狄。”
这是霍狄执行任务的第二天。
他确定了自己所处的时间,十年前。
接着是地点,一座位于北境的小镇。
目标物品在隔离区里,他要先把它拿到手,然后再想办法,运回首都研究所。
程立雪给他准备了信号图和地形图,都存在十年之后的手机里。
还反复交代,绝对不可以让其他人看到。
霍狄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