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童(21)
丰霆的变化好大。
丰姗是中葡混血,这份基因没怎么体现在丰霆的样貌里,倒是非常明显地体现在丰霆的身材上。
丰霆突然长得很高,沈宝寅离港前他就已经有一米八几,比沈宝寅高一个头,现在恐怕有一米九。
那么大的个子,当然也有个宽阔的肩膀相称,即使坐在暗处,衬衫下的肱二头肌也隐隐约约看上去结实得吓人。
沈宝寅同他不期然对视了一眼,丰霆看过来的时候深邃的眼皮微微垂下,琥珀色的眼珠轻轻地扫,非常有距离感,带着强烈的洞悉意味,像沈宝寅印象里那种坐在顶层办公室里,同数字打交道,城府好深很难结交真心朋友的精英男人。
沈宝寅对于丰霆的蜕变很吃惊,因为两年前固定每个月来看他一次的丰霆,一定没有这样强壮高大。
见沈宝寅发现了他,丰霆漠然直起腰,接着,抬起手掌四指屈起勾了勾,叫他过去。
沈宝寅能认出来,香江的其他豪门公子怎么会认不出来。
当即便有人哈哈大笑,拍着沈宝寅的肩膀道:“你小妈的儿子可真有意思,你捧美女,他捧你?”
这话里的意思太轻佻,沈宝寅捧美女,是因为她是鸡,丰霆捧他,是拿他当什么?不言而喻。
亲近的朋友,知道沈宝寅性格的人,并不太敢惹他,很多和他不太熟的人反而因为远远看了他几眼便觉得他和善可亲。
沈宝寅一度对那些接近他的自来熟的人摸不着头脑,后来小姨语重心长告诉他,不要谁来都冲别人笑,年纪那么小,又长成这样,再没点脾气,会遭人轻视。
这下沈宝寅才大彻大悟,原来是因为自己长得好欺负。
但他不怎么听小姨的,依然对任何人保持友善和亲切的态度,黎梅君是典型的江南美女,五官饱满柔和,生出他,样貌又能尖锐到哪里去。
再说他也并不讨厌别人看轻他,扮猪吃老虎也很有意思。
不过自来熟的人太多也会让人烦恼,比如眼前这位。
沈宝寅并不认识他。
那人说完以后吃吃笑着醉醺醺地又溜达开了,沈宝寅握酒杯的手指稍微顿了顿,嘴角噙着一抹高高挂起的微笑,淡淡瞧了那人一眼,没在表面上表现出被冒犯的意思。
钟阑这时候两指夹着高脚杯走了过来,酒红色丝绸衬衣敞开,两只眼睛略有些迷茫,看得出喝了不少。
他的另一只手搭在沈宝寅肩上,语气并不如表现得那样轻松,甚至惴惴不安:“真是你大哥,他怎么来了?”
今天这场局就是钟阑组起来,沈宝寅和他同岁,在香江,两个人的名声臭得不相上下。
他们相识于澳门赌场的牌桌,同样的家世背景,同样的盛气凌人,互相看不惯对方,针锋相对打完八圈,最后沈宝寅无出无进,钟阑一人输惨,其他两家赚得盆满钵满。
天亮以后出了赌场,晕头转向一对视,都给气笑了。
钟阑摸了摸瘪了的皮夹,说:“扑街!那两个越南佬肯定是专业老千!没可能这么背的,吃早茶的钱都没了。”
转头还要埋怨沈宝寅:“早叫你听糊,也不至于输掉裤子!”
沈宝寅在心里骂他蠢货,他早看出来了,想借故下桌,却被这人缠住不让走,否则何至于浪费一整晚。
冷哼一声,他道:“你糊不了来怪我?你以为都像你屁糊被放炮也兴高采烈?我要做就只做大牌。你实在要怪就怪你出门未看黄历,未预料到好运今天不在你头上。或者怪你老妈没给你生个智慧大脑,打不过不知道找借口下桌?”
钟阑大概没想到沈宝寅会同他在街上吵起来,呆了呆,慢慢原地蹲下,仰头望着沈宝寅:“现在怎么办?”
沈宝寅看他可怜得像只流浪狗,生出些恻隐之心,叹了口气,摸出自己的钱包丢过去,说:“刷我的卡吧。”
钟阑也不客气,抽出一沓葡币,把钱包丢还给他,说:“回香港还你。”
沈宝寅笑了下,说:“下次打牌让我几张就好。”
就此不打不相识。
沈宝寅被流放到澳洲,一个月后钟阑喜滋滋收拾东西就来了,说没了他香港都不好玩了,沈宝寅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忽略丰霆目不转睛的眼神,沈宝寅转头点了支烟,并不吸,只是拿在手上把玩。
过了一阵,漫不经心问:“刚才那个人是谁?”
钟阑很艰难地回想了一下,告诉了他一个名字,沈宝寅把烟熄灭,青烟袅袅冒起,他在黑暗中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不想再看见他。”
“是今天不想看见他,还是以后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