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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客(52)

作者:洬忱 阅读记录


季徯秩起身,矮瞭身子瞧。

嗬!北衙將軍印與玉璽印。

怎麼可能不熟?

自幼時在禦書房裡服侍巍弘帝時起,便時常瞧見這幾個印子。況且他打小便對印信感興趣得很,更是格外留心那些官印的模樣。

不過季徯秩的神色沒怎麼變,隻淡淡點瞭點頭。

“樞成二十三年七月,宮裡丟過東西罷?”宋訣陵道,“當時那人已是重病在身,卻還大怒一場,苦瞭不少禦醫宮人,你總該不會忘……”

“忘不瞭。”季徯秩又湊近幾分,“公公們說是丟瞭畫。”

當年他擔心先帝身子,曾多方打聽過這事兒的內情。他原是想替先帝排憂解難的,可公公們卻各執一詞,隻道那禦書房裡丟瞭東西,不知是信,還是折子,或書畫。

當年他不是沒問過那正一品的總管太監範棲,但他也隻道先帝丟瞭幅名貴的畫兒,先帝之所以發怒,氣的是宮人們玩忽職守。

“丟瞭幅畫?”宋訣陵笑出瞭聲,嘲弄道,“丟幅畫能把一個將死之人氣得寢食不安,好似做瞭些有悖正道之事似的?”

季徯秩暗品著舌尖溢上來的複雜滋味兒,沒多言。

宋訣陵見季徯秩不說話,這才將手挪開,把那張紙遞給季徯秩。

那紙上密密麻麻不知書瞭多少人的名字,古怪的是那些名字全是黑字,但下方皆用紅墨題著一個日子。

從樞成一十六年到二十三年,從正月到臘月,從初一到甘九、三十。

見季徯秩面上流露出瞭驚恐之色,宋訣陵低聲道:“數數罷,死瞭多少,廢瞭多少?”

七行六列,死瞭的足足有三十餘個,廢瞭的也有十餘個——其中僅一人安好。

“……這是什麼?!”季徯秩用手猛地揪住宋訣陵的衣領,又緩緩松開,抖著聲,“落珩,這是什麼?”

“怎麼?看不出來啊?”宋訣陵整理好衣裳,笑道,“殺人令吶!”

殺人令。

季徯秩身子如失瞭骨般,往後跌跌撞撞地退瞭幾步,扶著墻,臉白得像窗框外的雪。

他是忠臣,本來聖上要殺誰他隻管聽著,聖上沒喚他,他便不可亂吠——但是北衙那足足有一卷長的名冊裡赫然躺著“季惟”二字。

上面是巍弘帝親書的名,下面是他親書的期,紅墨濃得像是血。

“樞成二十三年六月初三。”

那是他爹中箭的日子——多虧瞭壑州一精通醫術的道人來稷州雲遊,這才救瞭他爹一命,但誰知那人的命竟續沒下去,幾日後又蹊蹺地去瞭。

再細看,裡面多少忠義之士被註上瞭死期,他甚至瞧見瞭付痕的名字,不過付痕跳江自沉,倒比所題之日走的還早些。

不論忠奸,皇上不滿意,那人便該死——這是什麼世道!

當然,還有一個名字直往季徯秩眼裡鉆,刨著他的骨——魏盛熠。

虎毒不食子啊!

“這是假的罷?”季徯秩倚著墻,仰著面流淚,那巍弘帝在他心中偉岸的身姿頃刻模糊起來,在他心裡打起瞭苦痛的旋兒,“不可能……怎會……”

“你不清楚麼?”宋訣陵漠道,“那字,那玉璽印,那將軍印……季徯秩,這自欺欺人的戲碼你要演到何時才好?”

季徯秩知道的、知道的……根本就沒有造假的餘地。

三十多個名字,全是先帝親筆,一撇一捺,與他記憶中的不差絲毫——季徯秩從前在禦書房內幫巍弘帝磨墨,見過不少巍弘帝的墨寶。

季徯秩的書法堪稱京城一絕,鮮為人知的是他那字與巍弘帝所書有七八分像。

怎會不像?那字是先帝握著他的手一筆一劃教出來的。

二十多年的情誼,抹不掉的罷?

季徯秩脫力般縮在墻角,絕望地淌著淚,那本該用來拉情絲的眼,竟升騰起瞭裊裊恨意。

他瞪著宋訣陵,像一隻未馴化的野狼,盯著拎著刀的屠夫。

宋訣陵擡眸去看他,恰巧撞上季徯秩那狠戾的眸光,他眥笑瞭聲,道:

“原來這宮裡不興養狗,好養狼啊!我不忍見你再被騙,好心將真相說與你,你竟這副模樣?”宋訣陵笑著,“況溟,想殺我?我告訴你,殺瞭我,你也沒什麼好處!你舍得季傢忠義之名斷送在你手上?”

況溟,況溟。

“莫要……如此喚我!”季徯秩痛苦地捂著耳,眉擰成結。

季徯秩及冠之年,因那時他爹逝世未及三年,及冠禮便潦草辦瞭——那字是他爹提前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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