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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客(495)

作者:洬忱 阅读记录


賀漸聽罷惡狠狠地擡靴踹在樹幹上,叫抖落的雪壓得銀甲更冰寒幾分。

薛止道一眼不瞧,隻說:“薛某人本無意攛掇四海弟兄兵刃相見,恨諸位不肯合謀,反癡守那朽爛魏姓。”

那溫看向他,一字一頓:“薛止道,你是魏人。”

“不、不是。”薛止道面上難得掛瞭些許不悅,他淡笑道,“我是薛傢子,從非魏人。”

“你就有那麼恨魏傢?!”賀漸耐不住又張瞭嘴,那橫跨眉眼的長疤更度發紅。

“恨的。”薛止道溫聲道,“恨得我食不知味,夜難闔目。”

喉結滾動著咽下瞭話語,賀漸狠命轉回頭去,不再吭聲。

溫忽而將凝滯已久的瞳子側向城樓,微微啓唇:“來瞭。”

衆人循著他的視線看向那頂著厚雲的城樓,隻見金吾衛大將軍方銘高立其上,還攏手罵道:“薛止道,你這個北疆來的狗王八——來日老子縱然是死,也不會認你做萬歲爺!!!”

賀漸冷笑一聲:“侯爺要的年富力強者,此刻可不就在城樓上麼?”

薛止道半閉瞭隻眼,虛虛在空中比劃瞭一陣子,笑道:“真真可惜,若非我軍有意佈於射程之外,我隻需使這麼些力拉弓,便能叫他喉穿人死!”

“嘖,”賀漸煩躁地取下頭盔,搔起他那頭盤起的長發,“見人要殺你便這般不留情面,你適才裝個屁的惜才愛才?!”

“忠於魏傢者,再是寶玉,也不過是往糞坑裡浸過的髒物,千百般光輝都叫髒臭所掩蓋。”

“人各有憂,難不成當帝王就有那般的容易麼?薛侯爺您為何不體諒體諒呢?”賀漸眉心煩躁被冰雪凍去,化作點點悲哀澆在他身。

“體諒麼?他們雖說是不容易,但其中多少沾血的錯?人死不能複生,血債需得血償。”薛止道平靜地說,“魏傢高登九重天,視衆生皆為螻蟻。那麼我便順其天梯而上,踩其作肉沫。——既然皆為骨肉凡胎,都該死的不是麼?”

賀漸聽罷唯感震悚,怔愣不能言語。那溫倒是拍雪起身,說:“侯爺所言不假。”

那韓釋接瞭賀漸手中的頭盔替他戴上,道:“賀大將軍啊!薛薛侯為邊臣,溫大將軍乃江湖中人。當年巍弘帝佈陣壓瞭多少他憂心掌控不得的高人,你這在黃金軟臥裡長大的世傢子如何能體察他們的苦痛?”

“因著魏傢,薛侯年少死爹時,溫氏那遠近刀客一族,因著不肯入禁軍當教頭,被魏束風賜瞭滿門抄斬。而您吶,您在賀府夏枕北冰,冬蓋南綢,您覺得魏傢好,可好的是您,不是百傢姓。——縱然無知者無罪,可老夫還是勸您莫再同薛侯慪氣。若是此戰不成,山上薛兵一把火燒瞭栽下的救命草,您可就是兩頭不討好,真真成瞭千古罪人瞭……還請您慎思量!”

“……慎思量麼?”賀漸扇動眼睫,倏地笑道,“我當然要好好思量!”

***

夜裡,天公澆下厚雪,許是擔憂道上濕滑難行,再過一陣子恐叫兵士難以落腳,薛止道終於下令兵動。

兵甲相碰的響聲,刀劍磨蹭的鏗聲,戰靴踏地的悶聲,就那麼伴著嘶吼的雪風撞向瞭城門。

城內兵甲之後,湧來瞭太學當中欲改魏傢之姓的狂徒。他們奪來那些個險些被保魏者燒去的喪幡,高舉著左搖右晃。

方銘本欲領來禁軍人馬,路遇燒車攔路的一群文人騷客,他們用瘦臂支起沉甸甸的火把,嚷叫著從茶館薛傢說客處習來的說辭。

方銘喉結一動,抽刀向後,勒令諸人揚沙壓火,哪怕燒作煙灰也要淌過這火海,若有畏縮後退者,則要以刀作賞。

於是禁軍諸人如獅虎前奔,被蒙上黑塵的鐵甲踏滅夜間提燈舉火者的光,他們昏頭昏腦地為瞭魏傢向前,為瞭這一魏姓拋頭顱灑熱血。

誰傢是正道,誰傢是歪門?

何人是聖賢,何人又是瘋子?

方銘揚鞭驅馬,踩過滾在地上的人屍——自傢禁軍的亦或什麼不知名姓者的。

百姓受外頭那薛傢的高呼所感,唰啦揭下瞭人鬼界限。文人武人皆舉刀,起初是為瞭自衛,後來卻在他人身子上開瞭口子。

城門未破,繾都城內卻血流成河。

哭吼聲漸漸蓋過瞭北風的狂號,百姓積壓著的怒火將繾都變作人間陰曹。

今夜繾都無人眠。

***

寂靜的朱紅宮城裡頭,先是亮瞭一個火把,繼而是兩個,末瞭星子融彙作瞭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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