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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客(421)

作者:洬忱 阅读记录


***

隆振一十八年秋。

距三皇子魏束風篡位,開樞成元年餘有九載。

魏鼎州

“夫、夫人,您有喜啦!”那把出喜脈的郎中驚喜道,誰料他話還沒說完,手心便被塞進銀子一錠。

那謝傢方進門的新婦面露愁苦,急匆匆地跪下哀求道:

“老郎中,謝傢乃高門,妾身方氏本不該高攀。那謝傢今兒要妾身同長公子和離,再任其納作妾室,好為別傢貴女騰位子!可妾身這賤軀偏生瞭一副固執骨,無論如何也不願褪去妻名後再著妾裳……妾身料想那謝傢人若知曉妾身已懷有謝傢骨肉定然不會放人……還望您瞞住謝傢諸人,放妾身一馬!”

郎中一骨碌地從凳子上起身,正愕然不已,屋門卻被遽然推瞭開來——恰是這謝府長公子謝封。

那謝封方自沙場歸傢,所謂休妻改妾之事也不過適才方聽聞。他前來原是要問發妻方瑤如何作想,若是她不樂意為妾,他便屬意同傢裡大鬧一通,誰料先聽得那人兒打定主意要走。

謝封生瞭個不願強人所難的良善性子,心裡頭縱有再多不舍也隻想著要投其所好,便隻能咬碎銀牙和血吞,輕聲問她:

“娘子可是當真要走嗎?孤身漂泊必定很苦!——你若不願作妾,為夫同府中人再……”

方瑤不卑不亢地甩瞭甩腦袋,道:“他傢貴女今兒已做足準備,若是此事告吹,來日妾身不論如何行事皆會惹人生煩……還望夫君恩準妾身之請。”

謝封瞧著她毫無眷戀的神情,咬住後槽牙又問:“這胎兒可要打掉麼?”

方瑤將睫一攏終於垂淚:“好歹是一條命……”

謝封瞧著昔日心尖上頭的人兒淚流滿面,痛心不已,唯能掩住情緒,道:“娘子既想走,為夫遂瞭你願又有何難……隻是這腹中胎畢竟是我的親骨肉,必須由我定名,且、且需知其生父為我謝封,每月定要往來書信兩封。”

方瑤頷首。

謝封明白自個兒常不在府,強留她於此地恐怕憂比喜多,方瑤又是個報喜不報憂的性子,他胸腔起伏,隻強壓下留人的念頭,背身苦澀叮囑道:

“信要記著收,也要記著回。”

方瑤平日裡頭性子軟,這會兒卻不捎半分柔情,隻說:“多謝夫君。”

後來方瑤誕下一兒,由謝封取瞭名,喚作“今桉”。

今桉,今安,謝今安。

那名字何其漂亮,隻是可惜謝方二人之間那麼濃又那麼燙的愛意盡數落於信紙上,皆變作瞭墨字冰涼。

***

“後來謝傢九族盡誅,卑職因未曾錄名於謝氏族譜故而逃過一劫,誰料往後更是坎坷……”

方紇言至此處倏地頓住瞭話語。

魏盛熠的瞳子晃動著,被方紇漸弱的聲音哽住瞭喉。

方紇偏過頭看向魏盛熠,又說:“卑職雖未能與傢父相見,卻飽受其資助之恩,甫聽聞謝傢謀逆事有蹊蹺,便決定私下探查,誰料查著查著竟覺察到有人要借外人之手毀魏於朝夕。這魏當中龍爭虎鬥,終究滅不瞭魏根基。能滅魏者,唯北邊蘅秦十八部而已。解鈴須得系鈴人,殿下若想同魏當年慘死的百姓贖罪,便當回歸本源,向母族舉起屠刀……”

草石擁簇在魏盛熠的腳邊,魏盛熠隻唰啦踩過,屈起膝來埋頭,笑說:“今兒本宮能為隻碎杯恨不得以死謝罪,明兒就能因打破缸而跳湖尋死,大人撿瞭本宮這麼個麻煩東西,日後勢必少不得受折磨。”

那方紇輕輕捧起他的手,說:“還望二殿下莫要妄自菲薄。”

魏盛熠眸深處仍舊寡淡萬分:“本宮兩手空空,根本就無法幫上什麼忙,更毋論救世。”

“古往今來有多少救世者生來便是錦衣玉帶,又有多少人生來便得瞭執刀耍劍之才幹?”方紇雙膝不動,隻依舊以手撐地說,“更何況二殿下如今手上並非空無一物——您手上可還握著卑職的一條硬命!”

魏盛熠的眸子忽地睜大,透出來幾點琉璃光——多麼諷刺,他這狗餘孽平生真正握住的第一件東西竟是別傢餘孽的一條命!

“哈哈哈——好啊!”魏盛熠笑起來,隻拍去泥土,攙著方紇起身。

然方紇不過方直瞭雙腿,魏盛熠卻猛然伏地叩瞭三個響頭,說:“本宮如今昏昏無才,還望大人不吝賜教!”

那不過二十七的年輕大人扶住魏盛熠的手,說:“得殿下如此高看,卑職定當萬死不辭!”

後來方紇自請離京,任職悉宋營監軍,隻是書信一直沒停,寄來的信箋皆充作韶紉的傢書被送進宮裡來。那方紇當真毫不吝嗇地將通身學識教予魏盛熠,到最後就連那記有謝傢劍法的秘籍也給他送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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