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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客(420)

作者:洬忱 阅读记录


細碎的腳步聲沒叫他忐忑,佈匹相磨的聲響亦不曾叫他膽戰心驚,他空著肚子在夏夜裡頭凍瞭一宿,到瞭翌日升陽,也沒挪動發麻的雙腿跑離此處,以至生生誤瞭伴讀太子的時辰。

他不怕,可他不想再走。

他殿中內宦自知惹上瞭大麻煩,隻得瞞住此事,同太傅諸人推說二殿下身子不適,要靜養不見人。

那些個閹人掛著個笑臉兒欺上瞞下,魏盛熠卻並不搭理,隻蜷縮在墻角思索個沒完。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沒有辦法,便從袖裡掏出一把偷藏的剪子懸在腕上。

腕色雪白,泛紫的經絡繞在細瘦的骨上,瞧來真是漂亮。

他盯瞭半晌,想象那剪子分割他的骨與肉;想象那汩汩流出的鮮血將白亮亮的刀刃染作可怖的殷紅;想象許未焺見到那被鮮血淋濕的他,面上斷瞭線般的淚。

從未有過的暢快將他的心腔填滿,他終於籲出一口氣,落瞭剪子。

可惜肉沒能如願割開,那剪子被來客劈手奪瞭去。

“找著您瞭,二殿下。”來客輕聲說。

魏盛熠納罕地舒開雙目,瞥見一身著墨綠圓領袍的年輕大人。那人相貌堂堂,風儀秀整,縱然唇角未曾含笑,也不難叫人瞧出其性之溫厚。

——原是昨年中榜的進士方紇。

這姓方的翰林前些日子於朝堂之上奏請分離悉宋營指揮與調兵兩權,霎時成瞭朝堂紅人。可巍弘帝雖是對那主意很是喜歡,但那般開先河的大事自然得再經仔細忖量,這方紇便因此時常受召入宮。因著體恤他來去麻煩,巍弘帝便將他派去東宮,隨同太子太傅一道教□□諸人。

魏盛熠就是在伴讀之時認識的方紇,可他同方紇沒什麼交情。那方紇同多數官兒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能叫他們落眼的唯太子而已。因而此時魏盛熠實在不明白,他方紇有什麼必要親自來尋自個兒。

那方紇尋著魏盛熠卻並不忙著邀功去,隻順著墻根滑坐下來,問他:“二殿下,您今兒躲在這兒幹什麼呢?”

土地上爬瞭一列蟻,在頭頂搬瞭隻蛐蛐的死身。魏盛熠垂下眼睫,接瞭隻離群的蟻在掌心逗,說:

“瞎耗光陰。”

方紇將靴挪開任蟻爬過,仰起面來:“用割腕的法子來耗嗎?”

那蟻要鉆進魏盛熠的袖裡,被他摁死在腕間,他繼續說:“本宮已然無路可走。”

“無路麼?”方紇兀自觀天,餘光覷見那些個宮人要打這邊來,隻扇瞭扇指,叫他們抖著身子忙忙退下,“殿下好容易熬過瞭十一年,再撐段日子,興許便能封王離宮,怎能說是無路可走呢?”

“本宮所言之無路豈是生路麼?”魏盛熠抓瞭一把草在指間揉,將適才腕上的蟻屍也碾瞭進去,“人之有別於行屍,在於心,可是能叫本宮心活的路這魏沒有。人盡唾罵,人皆施暴,然而就為瞭當年鼎州慘死的幾城百姓,本宮也理當忍受。彼時母妃沒能把本宮帶去黃泉,是判官失手。如今世人輕視本宮,也有的無端端地懼怕本宮這下賤碩鼠,卻皆願本宮有朝一日能暴斃宮中,叫蘅秦髒血莫再染黑這天下……若是死便能謝罪,本宮順瞭其意又有何妨?”

“二殿下,這世上最叫人痛苦的東西恰不是死。尋死根本就是要將萬罪拋之腦後,”方紇面不改色,隻瞧著碎草渣自魏盛熠的指間溜去,“您想死,不過是為瞭叫自個兒解脫……”

草尖紮人,魏盛熠聽罷隻不鹹不淡地點瞭點頭。

方紇移目其面:“殿下雖說並不推脫那般刻薄之言,可依卑職所見,殿下卻更像是欲得兩全——您是更盼贖罪,還是更求解脫呢?”

魏盛熠把手拍瞭個幹凈,斜睨著他說:“本宮說是贖罪,大人便當真會信麼?

方紇那肅面上終於蕩開一抹笑:“那便對瞭,殿下死期未至。”

“可大人既不要本宮尋死,那本宮又該如何贖罪?活該叫宮人折磨至死麼?”

魏盛熠疑惑地看方紇而去,那面容端正之人卻捉瞭他的手來,在他的掌心寫瞭這麼兩個字——

“活著。”

僅僅是活著。

魏盛熠冷笑一聲抽回手去:“活著?本宮早便說餘孽無活路,大人這會兒卻要叫本宮活著?可是當本宮前言盡是說笑麼?”

方紇伸手碾瞭碾耳垂,說:“餘孽無活路嗎……可這兒並不僅有殿下一位餘孽。”

那方紇先其聲跪於他面前,一字一頓道:

“臣方紇——”

“乃樞成一十五年罪臣謝封長子謝今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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