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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客(374)

作者:洬忱 阅读记录


顧傢滿門覆滅,若他回去,興許能叫香火延續。可好長一段時間裡,他能做的唯有孤零零地守著那空宅,於團圓佳節抹淚,再掰著指頭數忌日。

池彭猖狂得意,若他回去,或可斬殺那池彭以報血仇。可池老如今就剩瞭他那麼個兒子,難不成也要叫池老忍受顧傢的苦?

走麼?要走麼?——在衡京的上千個日子裡,他無數次這麼問自個兒。

他一個心比天高的,將身子賣給瞭多少權貴才成瞭青樓頭牌,他又陪寇仇齊燼嘗瞭幾回魚水才等來楚冽清替他贖身。夜夜貪歡叫他嘔穢不止,哪怕吐出的東西隻剩瞭些酸水也依舊不得喘息。掩飾身形的藥他一直沒停,吃到今朝他的身子已再回不去從前,一月總有那麼幾日是個半癱。

然他殺瞭楚冽清,又將楚國勢力攪個天翻地亂,那齊燼嘗著他相贈的海棠糕,舔著尖齒還以為終於把他征服,卻不曾想那甜糕裡邊藏著多厲害的毒。

值嗎?不知道。

這皆是些算不清的賬。

走麼?還走麼?——唯有這次才真的算是走。

可是他熬過瞭那些個屈辱日子,就算能跨過這方草野,他也沒本事跨過自個兒心裡的坎。他和自個兒較勁太久,這會兒已再沒力氣翻過山嶺。

於是他跪下來,向北邊磕瞭頭:“蠢才顧步染,德薄能鮮,仰愧於天,俯怍於人,早不該茍活於世。”

顧步染說罷,手一揮便叫長劍出瞭鞘。

風吹草動的窸窸窣窣聲響隨即被血肉裂開的聲音掩蓋。

翎州不回傢的兒郎,終被枯草埋去。

他再也回不到他的翎州。

矮坡之上,適才經過的孩童忽地頓住瞭腳步,不知是什麼驅使著他回身去瞧。芳草蓁蓁,隻見顧步染如一塊巨石跪立其間。

那孩子瞧著,隻拽瞭拽他太爺的衣袂,童稚的嗓音隨著風飄:

“那哥哥怎麼跪在草裡一動不動呢?”

他太爺是打側邊過來的,知曉那人已被長劍貫體,隻趁著鮮血還沒大肆湧出,把孫兒抱起來顛瞭顛,穩住身子便往另一頭走,道:

“那位小兄弟他呀,他回傢咯!”

“回傢?這草野上也有他的傢嗎?”

“嗐——咱們是地上長的草,傢在這兒,那就在這兒瞭。有些人啊他就是飛蓬,天地為傢,一生就為瞭那麼一個願,願望成真瞭,他就算回傢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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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莊明淌著淚用手向前爬動,扭曲的軀幹與翻爛的皮肉被溢出來的腥黏鮮血隨意粘合起來。

“如何,當時你先生問你的,今兒你可有答案瞭?”江臨言問他。

“老子不知你在放什麼狗屁!”辛莊明痛得近乎暈厥,隻還厲聲道。

江臨言笑瞭一聲,方毫不憐惜地拿劍懸在他的額上,居高臨下道:“問你,要懷著替你爹娘報血仇的心思去死,還是要活著殺北狄呢?”

辛莊明抖著身子,恨道:“你們殺光瞭這寨子上下老小,還妄圖勸老子歸降,做他娘的春夢去!!!”

這山洞之外隱有馬蹄聲,不出多時便見沈長思提著劍進來。他來時恰對上辛莊明的眸子,被那人惡狠狠剜瞭一眼來。

沈長思沒甚反應,隻去探地上躺倒之人鼻息。

一個沒活。

沈長思收回指來,挪步至江臨言身邊,拿劍鞘去挑那辛莊明的臉兒,吊兒郎當道:“喲!少幫主,今兒怎麼傷成這個樣子?——疼不疼?”

辛莊明朝他靴邊啐一口血沫:“你個殺千刀的,如今還擱這兒惺惺作態給誰看?!”

沈長思倒是平心靜氣:“你同我說過的,你要下山。”

辛莊明氣息急促,他仰頸沖沈長思吼道:“江壹!!!我爹娘平日裡待你不薄,這寨子裡又有誰人曾虧欠過你?!我爹他們那般的信任你,將這寨子裡的孩子全交由你管束,到如今,你卻是連一個孩子都沒放過!”

沈長思面沉似水,雙唇經瞭幾日折騰有些發烏,他語氣涼薄:“你爹是山匪,這寨子上下皆是山匪親眷——都該死啊。”

那辛莊明聞言狂笑起來:“皆該死?所以你現在還愣著幹嘛呢?!殺瞭我啊?!你為什麼遲遲不動手呢?!”

“殺瞭你?你以為我不想麼?為瞭剿匪,害死我多少兄弟!”沈長思忽地俯下身來捏住他的面頰,“你倒還有膽子來同我算賬!我告訴你,你爹他們殺的人,叫你死千萬次都不夠償!”

辛莊明咽下喉間上湧的一口血,艱難道:“你究竟是從哪裡跑來的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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