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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客(34)

作者:洬忱 阅读记录


他不停抽著鼻子,卻半點呼吸不上來,分明在岸上卻怎麼好似沉入瞭深潭裡?於是隻能痛苦地掐住瞭自個兒的脖頸。他在地上翻滾掙紮瞭許久,終於沉靜下來,也終於如同新生子般學會瞭呼吸。

他吐息仍舊混亂,可他卻沒再理會,隻匆忙伸手扯散瞭編好的發,嗚咽著,顧不著扯下發絲的細密疼痛。

“他不稀罕、不稀罕啊……”

燕綏淮哭瞭會兒猝然又笑起來:

“十八載,我用十八載哺出的真心都算些什麼?!惡心?醃臢?哈哈哈……”

他將那繪瞭徐雲承的數十張畫展瞭朝天拋,瞧著那畫散開鋪瞭滿屋。他身子發抖,隻從櫃中取出一錠墨,用硯滴往那石君中傾瞭半硯臺的水,急急磨出瞭黑亮的濃墨。

他痛苦地擰緊瞭眉,隻展瞭長臂,將那一硯墨向地上潑盡。

黑墨在宣紙上開瞭花,污瞭上頭神仙似的人兒。

硯臺落地,燕綏淮猝然跪倒在地上。他撫著其中一張濺滿墨點的畫,隻覺心仿若被繩絞出瞭血。

他慌亂地用袖擺不停地擦拭那畫,卻是越抹越黑。末瞭隻得將那畫攏在懷裡,哭出聲來:

“怎麼拭不幹凈呢?阿承、我的阿承……”

他起身將那留著等翌年春踏青時與徐雲承共飲的酒搬來,隻揭瞭封酒的佈,灌進喉腹,醉吃三四壇,嗚咽道:

“阿承……你、怎不要我?——你當真絕情。”

“是我荒唐啊。”

耳鳴又起,隻是這回除他外無人知曉。他難受得發緊,費勁將頭顱埋入膝間卻不能消解半分。他醉著,照貓畫虎地去尋穴位,卻總是找不準,隻能把唇咬出血來分散苦楚。

夜半雨落秋山,那輪圓月被雲雨徹底遮瞭去。

第011章 料峭春

又是一年。

樞成二十三年

魏·繾都

東風浩蕩,簷下鐵馬叮當敲響。

一堆病骨癱在龍榻上,邦宸侯季惟受召跪於側畔,卻是良久無言。這雕龍刻鳳的殿內闃然無聲,仿若一隻空匣。

“穿著甲來的?”終還是巍弘帝先開瞭口。

“回陛下,臣在沙場上待的日子太長,這甲也就成瞭衣。”

“那你在北疆瞧著那些大漠狄人,難不成回來瞧朕也成瞭野人?”那病帝伸指略挑開床幔,將他的姿容稍稍打量,淡笑一聲道,“朕已瘦得脫瞭相,侯爺倒還真是朗俊依舊。”

“陛下說笑瞭。”季惟不承他情,說罷隻給他磕瞭一個響頭,道,“臣錯瞭。”

巍弘帝身子沒動,隻瞧著季惟的臉兒瘆笑一聲:“錯?你哪兒錯瞭?”

季惟恭順地說:“陛下覺著臣哪句話說得不中聽,臣哪兒便是錯瞭。”

巍弘帝皺瞭眉:“阿惟,這官腔好生難聽,趕些收瞭!”

“克己複禮乃臣子本分,臣不敢違逆。”季惟說罷隻把頭壓得更低,重甲壓人,他的吐息卻是一分不亂。

那巍弘帝悵然地望向空中一團虛無,朦朧中盡是他二人當年跑馬的草野。他怔愣片刻,指間攥緊的錦被剎那好似化作瞭跑馬的轡繩一段。

故夢散盡,巍弘帝咽下喉中不甘,冷嘲道:“當年你三箭射死朕二哥的時候,沒見你不敢。怎麼今兒話也不敢說,就連朕的眼睛亦不敢看?”

“昔年陛下為三皇子,臣可平視。而如今陛下高居九重天,臣唯能仰觀。”

“別人如此言說,朕還當他們明事理。為何聽你說來,朕卻覺得字裡行間裡滿是譏諷?!”

季惟從容道:“陛下多慮。”

“陛下、陛下啊!當瞭這皇帝真就失瞭名姓,失瞭兄弟,唯一活著的皇姐還對朕嗤之以鼻!阿惟——”巍弘帝哀切呼喚一聲,“當這皇帝朕是真真憋屈!”

季惟垂瞭眸,難得咧瞭嘴卻叫面上劃開一道冷笑。

憋屈麼?

當年風雲莫測,那喪心病狂的先朝三皇子不論東宮裡頭妃妾出自何門,亦不管其中宮人何其無辜,全叫他們化作瞭腐肉一堆。

滿宮腥臭逼得前朝長公主一個颯爽女將至此卸甲入佛門,亦逼得那二皇子一個厭惡手足相殘的邊關大將提刀指親,最終死於季惟的重箭之下。

末瞭那瘋太子自焚而亡,先朝三皇子則成瞭這樞成年間的巍弘帝。

不就是自個兒選的路,他到底哪裡憋屈?

“季惟!”巍弘帝見那人神色恍惚索性拔高瞭聲,他透過床帷瞥見那人身子略微顫動,便苦笑起來,“你、眼底可還能瞧得著朕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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