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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客(29)

作者:洬忱 阅读记录


“陛下龍體……”

葉九尋面露難色:“壑州郎中醫術甚於禦醫,聽是壑州郎中見瞭那位都直搖頭——兩年,至多兩年。”

季徯秩鼻尖一酸,隻含住淚來,嘆瞭很長一聲。

他對巍弘帝的情誼可非養於朝夕。

他爹季惟曾是魏先朝三皇子舊部。二十二年前的一場兵變逼瘋瞭那年輕的先太子,迫死瞭二皇子,助三皇子登上瞭九重天——那三皇子成瞭後來的巍弘帝。

季惟本就出自稷州名門季傢,作為那人稱帝的首要功臣,順理成章地封侯西疆,再輔以二人並肩沙場的過命交情,便有瞭十六年前巍弘帝為季惟次子翰書賜名一事。

當年那巍弘帝雖已有子嗣,但為防外戚許傢恃寵而驕,便有意冷落瞭許後與長子魏千平,將自個兒那少得可憐的父愛全分給瞭季徯秩。

七歲之前,季徯秩便沒少進宮。那巍弘帝將他捧在手心,破矩容他喚自個兒作“皇叔”。

七歲之後,季徯秩被召入京城充任太子伴讀,皇宮成瞭季徯秩的傢,乃至於宮內至今仍留有供其居住一殿。

笑語猶生於耳畔,舊人卻怎麼已是風中秉燭!

季徯秩絞著手,沒瞭言語。

葉九尋窺見那人瞳子裡的水光,貼心遞過去抹帕子。但是季徯秩沒哭,隻接過帕子,捧著銅手爐又發起愣來。他問葉九尋:

“九尋,你說,我爹也會學著朝堂諸臣參與黨爭麼?”

葉九尋略微思忖,笑著搖頭道:

“這我如何能得知呢?不過照如今局勢,隻怕踽踽獨行者應是少數。如今太子勝在治世之才,敗在病軀羸弱;二皇子勝在身後無外戚糾纏,敗在血統一詞兒;三四皇子又輸於長幼秩序。倒真沒一條兩全其美的道路。”

季徯秩把頭點瞭,再坐瞭會兒便回去尋他師父去瞭。

葉九尋將那還熱著的手爐擱在案上,想起瞭隨婚書而來的那封傢書。

他爹在信中同他交代瞭白、葉二傢同道之事,又道他們倆傢明面上雖依舊是偎依取暖的不參黨爭者,然現今已站定瞭二皇子魏盛熠。

葉九尋百思不得其解,他爹那倦厭朝爭之人怎麼就學著爭權奪勢、畏首自保瞭?

僅是時勢逼人麼?

難道他爹不知為何擁護當朝太子魏千平的多以北疆出身的官員為主麼?樞成一十五年的血仇,他爹這東疆王能忘,可北疆人不能忘也不敢忘!

難道他爹就沒思考過,若是有朝一日那二皇子魏盛熠真的登上瞭九重天,他是會傾盡心力伺候這唾棄他的魏傢天下,還是與他那些個蘅秦血親一拍即合?

他爹今兒這般可是時勢逼的麼?這是利益熏黑的心催的!

葉九尋一向以正直自詡,卻未料也會有扯謊欺人之日。罪惡感如猛浪般搖動著他的心神,他愈發覺得喘不過氣來,隻能將懷中信取出,撂進炭盆裡,一點一點瞧著它化成瞭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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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呼嘯著鞭撻人,直打得人膚碎皮裂。

江臨言伸手將那木窗闔嚴實瞭,這才搓著手回到博古架前。他自暗格裡取出一沓信來——全是寄給溫的。

溫住的地兒太高,尋常信鴿飛不上去,故而寄給他的書信全由江臨言代收著。

“這信近來送得愈發地不知節制!我這兒都快成瞭養飛奴的地兒瞭!”江臨言笑道。

溫向來聽不進他的玩笑,隻略過瞭,挑瞭封信粗粗讀瞭讀,神色轉而凝重起來。

江臨言問:“怎麼,還是那些事兒?”

溫點瞭頭。

“哎呦!那皇帝老兒這是真快死瞭,急咯!”江臨言哈哈大笑,驀地又正色道,“不過阿……我自認是你兄弟,知道不該勸你,但你可要想好瞭,你當真樂意在山上消磨你的一身本事嗎?那些執意留山的倔爺,大多以至風燭殘年。我知你恨那衣著錦繡內裡如獸的臭官兒,你不甘作供他人驅使的賤馬,但若世間清士皆如此,天下豈不作贓官污吏的饕餮盛宴?”

“你憑什麼勸我?你不也打定主意要留山?”溫蹙起瞭眉,“如今那人把手伸得太長,作弄出個官吃官,人吃人,還叫冗官冗費壓彎民腰來肥己肚——江臨言,這天下你就不想改?”

江臨言把折扇一下又一下地敲在掌心,瞇眼笑道:“哎呀呀,這亂世濁得像墨池,我再伸一隻臭腳進去,那還瞭得?”

江臨言伸扇點在溫的唇上,不容他再張口,道:

“阿,你忘不瞭幼時所學之‘天地君親師’罷?你同我一個隻讀過幾本破書,又失怙失恃的臭道士比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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