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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客(268)

作者:洬忱 阅读记录


吳慮不知為何不敢看他,垂下頭去絞自己的指。

“阿慮——”他聽見他哥又在叫他。

“你哥我不是讀書的料子,心思也不在那上邊,平日裡因這事沒少挨瞭書院先生的白眼。我雖識字,但僅僅讀的進兵書,什麼四書五經我讀一次忘一次,拿棍子打我我也記不住的。我不知你背上那狼頭是怎樣不好的東西。詛咒嗎?還是什麼妖魔鬼怪嗎?我一概不知。我隻知那不是刺青,那是你的皮肉。憑什麼後來刺上去的東西要逼得你剜去長瞭十多年的皮肉呢?實在是沒有這樣的道理。”

他盯著吳慮,好一會兒才挪開眼來沒心沒肺地笑:“阿慮,你怕賤嗎?”

“這倒說不上怕不怕……就是感覺我離你,離你們,遠的很……”

“遠?”吳紀笑著又挪身子靠他近瞭些,把手攬上他的肩,“這樣呢?這樣還遠嗎?”

“哥,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吳慮無奈地笑著搖頭。

“那怎樣才能更近些呢?”吳紀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我們一無所知地降生,又在某一日帶著牽掛走。一輩子見著的人有的是匆匆過客,有的是在旁邊歇瞭一歇很快就走瞭的,有的是緊緊挨著一輩子的。可這都是後天的事,無關前塵。你是我弟弟,這是一輩子的,我不走,像棵樹似的賴在你的府前,除非你拿斧頭把我砍瞭,不然風吹雨打都趕不跑我。”

吳慮瞧著他哥那星子般閃著的眼,又咬瞭唇不說話。

翌日,他去尋江臨言,同他說:

“江兄,七年瞭,我忘不瞭七歲之前的種種,我該怎麼辦?你教我忘好不好……”

江臨言左手支頤,右手擺弄著自己那風水扇,道:“武侯世傢,一個個的把兒子都當刺客養,七歲手沾血,八歲隨軍征……你方及七歲便行至他人二步,想必過往種種應當不止是順遂。”

“像野獸一般活著也算順遂嗎?”

“從前癮不小罷?那東西不好戒我知道的。”江臨言把那些裝神弄鬼的東西收好,斂去一身歪不橫楞的痞氣,他把吳慮拎到跟前,先是拍拍他的胳膊又敲敲他的腿,笑道,“好身板,果真是個練武的好苗子。”

得瞭誇獎,吳慮卻沒有半分喜色,他擡頭看著江臨言,眼裡噙著淚:“江兄,我不願再殺人。”

江臨言見他哭,自己反倒笑起來:“怎麼朝我哭?你不殺人我會攔你嗎?”

“可若要成你大業,你要的人在武不在文。”

“那又如何?你對我癡心一片嗎?幹什麼為瞭我而活?”江臨言還笑,“不過你就是愛得再深也還是算瞭罷,太累瞭,為自己活都累,為瞭一個心裡不知髒醜的人活,光是想想都太累瞭。”

“走罷!”江臨言道,“去做你願意做的,偶爾給你江兄搭把手我就感恩戴德瞭,把你的一輩子掛我身上,那不行,你情願,我不樂意,要是把你的好牌打得稀巴爛,我在地府裡碰巧撞見你都得費心找個洞鉆。”

再後來吳紀那無心書文之人如願弄起瞭刀劍,吳慮那小子倒是博瞭個朱衣點額。可惜傢中沒個戴高帽的,折騰許久也隻得瞭個說大不大,說小卻也確乎不算小的官兒,就連這也還是沾瞭馮起的光。

他並非沒有才幹,往上攀於他而言亦是不難,可為瞭江臨言,他不該,也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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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想,不要去想……”

吳慮淋瞭不知多少場秋雨才忙完平州秋收熬來瞭初冬,平州的冬來得不算突然,但他忙忙碌碌,腦子雖靈光,但同很多聰明人一樣,他對自己的其他事很是遲鈍。哪怕他爹娘千叮嚀萬囑咐他要多穿幾件衣裳,他也始終沒把添衣的事放心上。

這幾日降瞭場雨,天一下便寒涼起來。他即刻便得瞭報應,染上瞭點小風寒。他燒得渾渾噩噩,到最後都忘瞭自己是怎麼從浴桶裡出來整衣然後回屋的。後來趴在榻上睡的時候,隻記起來吳紀的一句話:

那不是刺青,那是你的皮肉。

他一直記著這話,平白無奇卻戳著瞭他的心窩子,但他也知道江臨言有一句話說得很對。

那東西不好戒的。

背上是斑駁的數十道疤,仔細看還有新添的幾道,叫那狼面竟真變得有些模糊起來。

他聽話,但也不是完全聽話。

那二人走瞭之後他就變得很不聽話。

每每身子發抖,殺人的念頭不斷往外冒的時候他就會拿刀往自己的背上割,恨不得真把那些肉全都割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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