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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客(267)

作者:洬忱 阅读记录


“欸去去去——你個毛孩莫非想著要屍位素餐……吳慮你小子!拿臉正對著我幹嘛?”

說罷他倏然又微微瞪大瞭眼,把腦袋湊到吳慮眼前,一副驚措模樣,道:“莫非你在肚皮上也劃瞭道口子嗎?”

江臨言把戲言說得逼真,老說瘋話也就罷瞭偏還要配上一張寫滿困惑的臉兒,叫人不禁自省他有這般怪異想法莫非真是自己的錯。

吳慮羞赧起來,忙不疊轉過身去坐著。

江臨言笑瞭笑,利索地把幾個抽屜拉開,取出瞭些墨綠的瓶瓶罐罐。

後來療傷的時候,那吳慮那漿糊把嘴黏上似的不說話,而吳紀如同捅瞭胡蜂窩般嗡嗡地追著人問為什麼。

佳矛對良盾,誰都拗不過誰。

江臨言平日裡的嘴最是閑不下來,如今反而覺得這倆小孩吵得他頭疼。當然,該說吳紀那小子吵得要命才是,總之他受不住瞭,替吳慮給出瞭答案:

“嗐!你說他能為瞭什麼?看不慣身後這狼頭唄!”

“為什麼?多好看,多威武?”吳紀拉瞭把小矮凳子坐在一旁,歪著頭問。

“嘶……”江臨言倒抽一口涼氣,“對不住,實在是對不住,江兄忘瞭你平日裡瞧見書就走不動路,頭昏腦花。”

但凡瞭解瞭解蘅秦都不難知道那是蘅秦武侯一族才能往肉上刺的圖案,武侯啊,世世代代替君出征的侯族——吳慮他不僅是個秦人,還是祖上殺的魏人血能彙作一條長河的可恨秦人。

吳紀被江臨言這麼一譏諷給弄糊塗瞭,問:“這……這圖騰咋瞭?”

“……沒咋瞭,你的好弟弟他不喜歡,要拿刀給割下來,懂瞭嗎……但是……”江臨言突然把臉轉瞭回去,沉下聲對吳慮說道,“阿慮你得明白,這東西除非你把背上的肉都給挖瞭,劃拉這麼些口子,哪怕長出的疤來也蓋不完的。再說,你蓋去瞭又能如何呢?血脈是改不瞭的。”

那吳慮死咬著下唇,好似這般便能將心中委屈與不甘封緊不洩出似的。

“憑什麼?為什麼偏偏是我——”

“——生瞭一身賤血?”

吳慮垂著眸子,長睫在他臉上打下團團黑影,如同平州槐夏濃濃的綠蔭,可那是蘅秦的東西,用以遮擋遼遠大漠上的厚沙。

江臨言瞧著未擦凈的血珠順著吳慮背上的美人溝往下淌,忽然噗呲一笑,瞥瞭吳紀一眼就開始口無遮攔:

“阿慮,我問你,前朝餘孽和北狄之子,哪個更賤一些?”

吳慮的背忽然僵瞭一僵,江臨言倒是無甚所謂,從袖袋裡掏出一塊帕子,捏著邊兒仔細幫他擦拭漫出的血。

“你比得上我嗎?我今兒上街大喊,我是前朝太子的兒子,下一秒就能被人砍瞭頭。論賤,皇傢最尊,皇傢也最是賤。”

“江兄……”吳紀喊著要攔他的嘴,可江臨言把他的手攥住摁下來,又自顧自道:

“阿慮,這世上就是個染缸,每一個人來時皆是白的,要變成何般顏色皆是後來事,你總有一天得想清楚這麼個道理。”

吳慮心焦得很,好的壞的在內裡頭打架,話雖是聽進去瞭,但好似硬塞瞭塊幹饅頭進嘴,咽不下去光在嗓子眼甜瞭。到後來二人說什麼他都點頭,傷口包紮好瞭,他隻說自己累瞭,也就蔫瞭似的回房瞭。

他半夜睡不著,攀屋頂上坐著望天,還沒怊悵若失多久,隻聽西邊咔擦一陣響,緊接著爬上來個人。

吳紀三步並兩步地走到他身邊坐下,一開始沒張嘴,隻是默默地順著他的視線望天,須臾才哈哈笑道:

“這些個星子我是一顆也不認得,該叫江兄來才是,沒準他還能對著星蔔上幾卦。”

吳慮不接話,眼睛一眨不眨,好似這麼望著天就能跨過翊淮河,越過棲凰山,直直瞧見那蘅秦的黃沙大漠。

吳慮把腿折起來用腦袋靠著膝蓋,睜著眼睛望天。吳紀卻盤瞭雙腿,身子向後仰著,微微側瞭臉兒。

他在看天,他哥在看他。

“阿慮,你想回去瞭嗎?”

“回哪兒?”

“回北邊去。”

“我為何要回去?”

“思鄉、思親……哎呀我不知道,我就是瞧你不歡喜,我覺著你是想傢瞭。”

吳慮低著頭笑起來,說他在北邊沒有傢,他的傢在這兒,在魏,在平州,在吳府。

“真的?”

“嗯。”

吳紀的眼睛閃瞭一閃,笑意就自那閃光裡蔓延開來,令披在二人身上的月輝都長出瞭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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