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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客(18)

作者:洬忱 阅读记录


那道士把折扇在指尖敲瞭半晌,這會兒才將那扇唰啦一展。烏衣子弟們還以為那扇面是何等的高雅,哪知入眸的卻是令人咋舌的墨書四字“風水正好”。

衆位公子哥兒目瞪口呆,嘴上雖是不說,心裡卻也都盤算上瞭——他們是為瞭當大官兒才上的山,可不是為瞭沿街算命,招搖撞騙!來日拜入哪門都好,可千萬不能和這臭道士沾著邊兒!

那道士說話,沒人想聽,直到那人慢悠悠地報出名姓,講堂才又變得鬧哄哄起來。

江臨言。

北疆那誓死不入官籍的名劍客。

當年他最風光的時候,不知有多少官爺拉下老臉求他將膝下風雛麟子收入師門,哪知被他一一回絕。他在北邊逍遙似散仙,久瞭也就再沒人知曉他蹤跡。

也是,他提著那麼一身行當,走到哪兒都像個裝神弄鬼的牛鼻子老道,能把他同那江劍客牽扯在一塊兒才奇怪。

宋訣陵見著江臨言,鳳眼微攏,眼裡的訝異在那人轉眸過來時速速散瞭個幹凈。

季徯秩乜斜瞭眼瞧他,捕著瞭其面上淺淡驚詫,笑道:“怎麼?這江劍客不合二爺心嗎?”

宋訣陵將眼睫垂瞭,淡道:“說不上。初聞其軼事,我還想其為一魁梧大漢,沒想到竟是一八尺白面男兒,瞧著還頗迂。”

李跡常笑笑,搭上瞭話:“若這些個前輩皆與俗人無異,何必喚作奇士呢?”

“是這個理。”宋訣陵瞇縫著眼,他轉瞭話鋒笑道,“這江劍客身旁那人……瞧上去不比阿承還要冷上許多麼。”

“那是。”燕綏淮看也不帶看,接道,“阿承不過面上冷瞭些,性子可是暖的。”

這燕綏淮說罷才溯其目光瞧去。

一人劍眉凜冽,立在原地一言不發。那人的長睫向下垂著,將眸水掩住半分。衆人喧鬧,他瞧兵書,偶爾擡頭瞧人,也把他們當擺設似的潦草一瞥,好似那寡淡眸子裡容不進半粒沙。

“名姓。”江臨言把扇收瞭,拿來敲他,又攥住那人的手腕,抽走瞭他手上兵書,還順勢拉來他的袖抹瞭抹頸間登山汗。

“溫、。”

那冷面郎君聲量不大,卻驚得滿堂無聲。

山間淺秋風這會兒突然像是從北邊攜來瞭重寒,諸位子弟隻覺一股涼氣從腳跟往背上猛攀。

“可是那位剿匪高人麼?”季徯秩瞳子隱隱晃動。

“高人?”燕綏淮冷笑道,“還不如說是儈子手。”

倆人說得都沒錯。

溫是高人,也確是儈子手。

樞成一十八年,溫孤身提劍去山寨剿匪,他不分善惡老幼,目見即拔刀,寨子裡外無不血流成河。

待官府得知消息,忙派人趕到那寨子之際,那地兒已然壘瞭座屍山。幹涸的血液裹住瞭足下沃土,殷紅的東西漫出瞭叫人幹嘔的腥臭。活的東西一個沒見著,隻有那山寨的牌坊上被刻出瞭透血的“溫”二字。

這江湖人連婦孺孩童都不放過,來日若對他們這些高門子弟生瞭怨氣,可會刀下留人嗎?

會嗎?沒人能給出個準話。

講堂間議論紛紜,可溫到底沒施舍他們一眼,僅伸出隻手來向江臨言討要兵書。他手臂那麼一伸,從寬袖中露出一截臂,上邊盡是瘆人的大小傷疤。衆人如鯁在喉,面色都不大好看。

那仨人中最後一人這時眼一彎,拱手笑道:“在下稷州柳契深。”

那人眉目含情,手中一把玉笛被他用三指勾著,瞧來針似的輕。他的一舉一動無不像個流連煙柳繁華之地的浪蕩子,隻是他那雙手倒一分不像傾杯戲人的手——左手掌關節處伏著厚厚老繭,虎口處留瞭好幾道疤,細小傷痕更是密密匝匝。

少年們面面相覷,多是不曾聽過此名,唯有季徯秩幾步走上前去。衆人還沒來不及思索這小侯爺是要幹些什麼,那人的雙膝已砰地砸在瞭地上。

三叩首過後,季徯秩這才仰面道:“晚輩早便聽聞稷州有位姓柳的年輕前輩,百步射楊,一箭透五甲……”

柳契深面上笑意濃濃:“這就值得你跪瞭?若我不是,豈非白白跪錯瞭人?”

季徯秩斂睫,道:

“晚輩見您手中疤痕多生於拉弓射箭易傷之處,且握笛手法乃執弓者常行,雖不知您是否為所尋之前輩,卻能篤定您是位弓手。若是晚輩稀裡糊塗認錯瞭人,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莫與晚輩之間生瞭嫌隙。”

柳契深哈哈大笑:“那人兒是我沒錯,但這稽首大禮你在這兒行完瞭,拜師的時候你可不就沒事兒幹瞭麼?你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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