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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迟日(479)

作者:罗浪 阅读记录


被摸排逮到,折磨至此,無非是因為……他唯一的兒子,拋傢舍親,跑去靖西軍中掙出瞭些許聲名。

許孜腦海突變一片空白,嘈急的鳴金聲在震耳提醒著責無旁貸的抉擇與使命,他卻猛一勒馬,回瞭身,追往父親方向。

迎面數支羽箭攢來,許孜頭盔一震,箭鋒劃過眼角,雙手失控,長槍墜地,整個人猶被點穴卸力,半身栽歪在馬背上。

似遠又猶近,一隻大手伸來,像要為他拭掉這滿頰流淌的濕潤,周遭蚊飛蟬鳴,那記憶裡最色厲內荏的慈愛聲音破開瞭一切夏夜鼓噪:“瞧這一頭的熱汗,還犟不犟?來,快把這喝瞭。”

許孜抖抖瑟瑟去接……

一道刀光利閃,刺向許孜喉嚨的長槍被當空斬斷!

來人橫馬一隔,將這戰場中央明晃晃夢遊般的一人一馬庇在身後,迎向四面敵襲。

“將軍……”許孜擡起迷離的眼,似看見又看不分明,明知做著一場噩夢卻無法將自己喚醒,晃頭猛眨瞭眨眼,突瞳孔一震,“小心!”

眼見對面老父溫慈撫來卻遠遠觸不到的手,忽化一把血光長刃,鉆穿過紛亂的遮蔽,如蛇吐信般,向身前以寡敵衆的大將軍刺去。

“爹,你幹什麼!”他混亂不清地一吼。

遲階垂刀一卷,精準繳下這不甚高明的一襲,餘光瞥瞭下身後,心中嘆瞭口氣。

下一刻,那奪下的利匕被深深紮進許孜坐騎的後臀,寶駿吃痛騰蹄,載著主人往迷霧外狂奔而去。

這且還是他麾下最頭腦清醒、意志堅韌的一員小將。

戰鬥遠遠沒有結束,甚或根本還未開始。

遲階擡眼深深望進蒼茫夜霾,逆行而入。

周圍沙塵鬥亂,頭頂鬼哭狼嚎,城上城下割不斷的揪心牽系,卻在此刻團團迷霧的傳送下,成為加速對方消亡的殺手鐧。

這一切必須被馬上終結。

可打什麼,跟誰打,甚至感知不到真正的敵人在哪裡。

那煙霧彌漫翻滾,分明與尋常霧靄無異,氣味卻如此包羅萬象,令人人迷醉。

是靖西軍熱血男兒第一次出征擊退外敵,慶功宴上歡歌共飲的一壇烈酒……

是不聽話的小屁孩三伏天裡偷偷練武中瞭暑,老父怒斥之後親手熬煮端來的一碗綠豆湯……

墮入迷霧的人一個接一個滯住腳步,貪戀識辨著周遭飄忽的每一絲氣味,任疾槍冷箭刺穿滾燙的心髒,沉淪至死而渾不知覺。

是……

是晚弦街西頭府上一傢老少獨愛的皂角。

是顛沛路上父親挑燈揮毫的墨香。

是澤林西院裡第一株悄然綻開的金桂。

是葉恰灘旁失手栽瞭個滿山滿谷的仙女蒿。

是銀谷巷百傢煙火,是舟橋夜市黏牙冷丸子,是一擲千金搬空瞭乘鶴樓的春山釀,是僅色香兩全的一碗椿芽面糊湯,是滴落塌沿的一粒辛勞汗珠,是湮沒於糾絕谷空茫天地的最後一抹殘溫,是……

倏然,都消失瞭。

親手擊碎一個個浮生泡影,倫常天理拋諸身後,至情至愛斬盡殺絕,終來到這空無一人的迷霧盡頭。

這並非他第一次傷痕累累地殺進終局。

耳邊也確然響起瞭久違故識的問候——

“猜到是你,六一十。必然是你。”

“集本尊畢生道力之妙法,至曠世造化之巔峰,你怎麼可能死得那般平庸輕易?”

“此世命定由你,為衆生開啓這扇門。”

“元燧何在。”

———

“元燧個屁。”

方執領頭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往南奔,路上隻得揣空與方憑斷斷續續地講。

以往總覺得妹妹還小,恐口無遮攔,尚不到時候過多交待,哪曾想突一日危機臨頭,竟要在如此匆忙間一口氣講明揭曉廣蘭塢下鮮為人知的機密——

見午之後,黎太後被挾著夫子二人安危,一心親胡,不事強兵防禦,反倒要與胡族莫韉永結親好,大開門戶,不僅默許湭鄞抵著大炎關門興建烏佈日格爾,更在入炎南下的第二要隘興蘭壩,修下一方雍容大度、賓至如歸的迎客勝地:廣蘭塢。

炎廷對此門戶裝點重視非常,工部侍郎關徐來被派往實地監工。

在這大興土木,深挖地基的常規勞作中,關徐來忽一日得報:地基底土似有赤黑火油滲出,循黑水暗流再深挖去,竟掘出興蘭壩下一個規模甚巨的天然火湖。

這等要緊發現自應是立即上報朝廷,可關徐來摁住想瞭想,幾日後卻私攜此訊,叩響瞭本地軍防統領,方旻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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