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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迟日(349)
作者:罗浪 阅读记录
周瑯頭皮一麻,什麼風把這老傢夥吹來瞭?
這舉朝上下,文臣武將個比個的專擅犯顏極諫,氣勢迫人,周瑯多年來是深有領教,內心怯懼,面上且還能勉強用威儀身份掩著,唯獨有個氣質分明藹然可親的,每每出現都會讓他湧起一股不知要往哪藏的本能恐懼——便是這位驗管著大炎龍脈傳承、久病不死的宗室耆老。
“快給王爺請座,”周瑯傳來一見,自然擠出禮敬親長的溫敬笑容,“有些日子不見皇爺叔瞭,年事高身子骨最要緊,休養將息為重,有事遣人遞來一聲便是。”
“茲事體大,臣不敢懈怠,”周瀚行瞭大禮,看向骨瘦如柴也不見比自己硬朗多少的年輕皇帝,肅厲眉眼似乎浮上些許憂心,開口卻是直入主題,“聖上不打算將允昭寺案宗公開於朝嗎?”
周瑯聞言,私密的那顆虛心一落,定下思瞭思:“皇爺叔莫非也要跟著‘倒董’?”
周瀚不掩來意,直諫道:“我大炎朝受黨爭之害幾十年,難得終於北亂威脅平息,西叛收複在即,為何不藉此時機,肅清朝野,收歸皇室重權,以期天下民心齊向,早日太平一統?”
周瑯望著禦案上幾座大山般壓著的賬本,心中煩鬱,苦笑道:“相國年高,眼見即將致仕,為我大炎朝鞠躬盡瘁幾十年,就無功勞也有苦勞。陳年往事,都過去瞭,何必在這平地裡突翻波瀾呢?”
周瀚不饒追問:“聖上拒絕公審鄒敏,便是怕他公然倒出董爻一案?”
周瑯警覺擡瞭擡眼,聽如此挑明,卻反問來:“難道當年允昭寺真有重犯逃出去瞭?皇爺叔也認為那登州奚六便是改頭換面的董爻?”
“如若不是,”周瀚看著這自繼位以來就被權臣傢族處處掣肘拿捏的帝君,心中悲涼,隻替天傢不爭,“董相怎會如此緊張,親自面聖求情,請求壓下公審?”
周瑯知道自己一絲風吹草動慫恿搖擺都瞞不過這朝內外暗眼人心,嘆氣搖頭:“相國久病臥塌,前日拖著病軀,特來與朕彙報國庫收支,對那坊間所謂董六傳言,實是隻字未提啊。”
周瀚順著周瑯目光看向禦案,在思量間漸漸瞭然,新法肆行數十年,固然勞民傷國為所抨擊詬病,但存續一天,便尚有他董傢頂著毀譽參半酷厲面目在前頭扛著一天。一旦董傢倒,新法廢,空虛國庫暴露,巨額已貸賬目無法清算收回的損失且不論,所有的冤頭債主都將明晃晃指向眼前這個昏聵無能的野生國君,董傢於斯是擋箭牌,亦是遮羞佈。
董峻漳歷經四朝宦海風雨,手腕何等深沉高段,他若為求情徇私,豈會隻與座上天子蒼白無力地論個君臣之誼,自然有更深層在握的牽連擺佈,教大炎皇權絲毫離不得他董傢的要害手段。
周瀚心覺無力,頹然一嘆:“隻恐再沒有拿倒禍國奸相這麼好的機會瞭。”
周瑯弱弱辯駁:“也不至論以奸相之名。”
宗室老郡王越發聽不得這等自認無能、反相維護之語,激昂之下白須顫顫立起眼來,捕捉著這懦弱帝王閃爍的眸光,當真抱起勸說不動絕不罷休的執著念頭,祭出那幕後智囊的獻策說辭:“聖上警醒!董傢多次請臣私驗皇子龍脈,是何道理?董庚私自遣人到北漠查訪靳貴嬪出身過往,又暗藏何等居心?內握權柄,外養賊寇,隻恐其心不軌,步步為謀,終欲掘我周氏龍君根基!”
周瑯一霎驚抖:“董傢派人到北漠暗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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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突然拍板設堂禦審鄒敏的消息下達來時,已經是各司院畫酉下差的時辰。
臺院緊急籌備,唐梁對那素來不參朝爭的老衠郡王進宮直諫一舉原沒報什麼希望,跟往常一樣老早就歸府歇頑去瞭,聞報一個骨碌起行折回,在差院門口正遇到忙得焦頭爛額的管臨,不由分說就給拎到自己馬車上。
“你先前給老王爺出的那套建議,我聽著沒什麼道理,怎麼就還真勸動改主意瞭?”
管臨似乎完全不意外:“耳根子軟吧,猜的。”
——總不能說知道那是個假姓周的,一敲打一個準兒。
“胡說八道,”唐梁當即給他拆瞭個穿,卻究竟也想不通真正關聯,“老王爺這麼個謹言慎行的,一輩子黨爭上的事都遠遠躲著,難見如此心腸熱,跟著我們指哪打哪。”
管臨這遭實誠答道:“王爺怕瞭,鄒敏自請指認,是要把逃犯秘事公之於衆,萬一拿不下董六,當年知曉允昭寺內幕的,哪個得瞭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