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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迟日(302)

作者:罗浪 阅读记录


今時重返上京一路,步步隻覺恍若隔世,他以為自己討厭透瞭漢人,回首卻發現打骨子裡對胡人憎惡更甚。

或許前日有人對他說的那句話太過醍醐灌頂:他是一條狗,兩邊都從來隻當他是狗。

連他自己都不知自己究竟是誰,所圖為何,壓抑與乖剌似乎在來世那一刻起就銘身註定瞭,天涯海角也逃不開,掙不脫。

“紮什,”達坦見周述始終呆立不語,主動代為開口,“你的名字不該是紮什。”

賈時猛從懷中抽出一物,厲聲逼問:“給我徹底交代清楚,這東西你們從哪找來的?”

“比翼刀,當年先大汗留給小女兒的陪嫁禮,玉金寶獸身上摘來的兩把對稱飛翼寶刀,”達坦看向那把舊物,心中欣慰前那來使的炎臣果然靠譜及時助成瞭這一轉交托付,循循善誘的語氣越發變得亢奮而急切,“公主幾度與人成婚未遂,數不清的嫁妝早就不知散落何地,她卻獨獨心愛搶回留下瞭此物,你之前可曾見過?”

賈時當然見過。

打小見母親時常把玩這柄短刀,這刀於武力超群的瘋公主用途非凡,不是跟別的兵器一樣拿來四處傷人闖禍的,卻是常將刀柄用作梳篦,淩亂的發梢被纏起又松開,動不動就那樣神遊天外般傻笑上一個晌午。

這刀他又何止見過。

奉命陪周瑯回往炎地繼承大統,臨行前的那個夜晚,向來迷糊懵懂的母親似乎感覺到瞭什麼,她輕手輕腳來到床邊,流淚撫摸著熟睡中少年的臉龐,可憐兒子因為她這個人見人躲的兇悍瘋娘,廣為惡毒揣測的沒爹身份,被喊瞭十幾年雜種、怪胎、變態,連睡夢中都緊緊皺著眉,攢著拳,時刻預備著揍翻這世間所有無端湧來的惡意。

瘋娘默默將這最珍愛的短刀贈別給瞭唯一的骨肉親人。

賈時領命南去,從此刀不離身。就連那囉囉嗦嗦的炎京宮廷規矩,也未曾片刻沒收去這柄利器,怎麼說周瑯這點幫護特權還是有的——大炎朝的九五至尊罩著他,這等小事上他肆無忌憚,畢竟身有隱疾的九五至尊倚仗他,暗地裡更需要他罩。

直到……

打哪又冒出來一把刀?

或者他在炎京從歸來的管臨手上接過這世間的另一把比翼刀時,腦中就已跳出一個模糊而可怖的直覺,而直到此刻,內心仍本能抵抗著真相的逐漸清晰。

“……那人為什麼需要你植血才能順利登上皇位,因為他根本通不過龍脈驗證!”

“下雪瞭!下雪瞭!”

門外等候的禦衛營武士們突然驚喜嚷瞭起來,高聲壓過瞭達坦聲量不高卻石破天驚的話語。

敵軍壓境在即,王城上下正前所未有地壓抑憤懣,冰雪在此時突臨,是絕對的天運昭顯,上京必得庇護,湭鄞王朝神佑永生。

周述卻突然放聲大笑:“破釜沉舟,死而瞑目瞭。”

全城內外的兵荒馬亂,絲毫未沖擊到這陋室之內的驚濤駭浪。

賈時腦中嗡轟爆響,不知何時已將兩柄刀都摸出各持在一手上,呆望著周述背影,開口聲音是自己都未意識到的惶悸顫抖:“你究竟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周述終於緩緩轉過身來,一漢一胡,一囚一主,一老一少,從未這樣真真正正地直面相視,而眉眼鏡照間,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頃刻,所有激烈洶湧的猜測和驚恐,統統終結於一聲平靜卻刺耳的呼喚——

“孩子。”

共征戎

方執率的重兵排在上京城三十裡開外,分外顯出炎軍此來是“和和氣氣”討說法的,威懾可以有,禮儀未曾丟,向上京派出的使報通告,字裡行間似乎都透著可待商酌的餘地——大汗給認個錯道個歉?保不在你這兵敗如山倒的當口落井下石。

於是那大汗也在焦頭爛額中禮尚往來,緩兵奠出壓箱底的殺手鐧:“太上皇”。

這種需要依違兩可、虛與委蛇的談判時刻,難免讓方少帥分外想念那管參軍,可惜幹將不在,他一邊派瞭洪傑等幾個勉強長於智謀應變的同去“拜見”太上皇,聽聽有什麼挾質花招,另一頭馬不停蹄暗與內應確定發力點,精準摸清上京城圍的佈防形勢。

就在此時,雪花悄無聲息飄落下來。

輕得像柳絮拂面,少瞭勁風加持,軟綿綿蕩悠悠,絲毫不覺壓頂凜冽。

“全軍戒備!”

傳令一聲遞一聲由指揮波心浩蕩漾開,炎軍兵士至今尚未親身領教過鷹襲邪力,但恐懼與防備早已隨著攔不住的口口相傳與實打實的應對操練刻入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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