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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迟日(265)
作者:罗浪 阅读记录
亞望搖搖頭,輕聲解釋道:“癲癥風險是過去瞭,這一晚上藥性反應,保不準什麼時候會排斥嗆咳,甚至激烈嘔吐。他這兩藥對沖服下,三四個時辰內廢人一樣,不會有任何反應知覺,嘔吐都不知翻身自理,沒人照管生能活活窒死。
“最初用這方子時,我是整夜守著的,幾天試下來藥效不錯,但他說天天這樣哪行,讓我不用管,他隻要坐著睡就沒事。可這藥一入,哪自控得瞭姿勢,於是他就讓幹脆綁著,動也不能動,哪怕嘔吐也嗆不死……”
管臨咬著唇轉來,亞望看向他眼神突然覺得,病癥好像蔓延傳染瞭,管哥似也要犯癲。
“就也不肯讓別人輪流護守著,是嗎?”
亞望心想那還用說嗎,這位爺要強到什麼份上,管哥應該不比我瞭解得少,“他每晚鎖帳獨睡,隻有親兵在帳外把守,全軍除瞭我和騰朔,沒一個人見過知道。他這麼個人,臉面尊嚴比天大,永遠不可能讓人目睹到自己這種狀況……所以我今天真是很驚訝,老大對管哥你……是破例又破例。”
管臨勇氣艱難鼓滿,看回那呆靠在床柱上的失覺夢遊人,恰見一串涎水打遲階嘴角無意識滴下,管臨舉起棉帕幫他拂凈,擦瞭又擦。
他才隻有二十歲,看著身板比好人更好,沖勁比猛獸更猛,那個才還在面前生龍活虎的遲階,那個傳說一樣名震北漠的赫佈楞,每當夜幕降臨就這樣蜷縮在陰暗角落裡,連最簡單的呼吸吐納都無法自控,將難堪的病狀與生死的決斷完全敞開,交付給這殘酷的命運和未知的世界。
管臨上前自作主張解開綁繩,把特制厚軟的棉衣脫下,將這副任意擺弄的綿軟身軀輕輕扶倒,放平側躺在床上,扯來床內沒動過的棉被為他嚴實蓋好。一切伺候滿意後,才把自己安坐在床邊,轉對亞望道:“你去睡吧,今晚有我一眼不離看著,絕不會讓他嗆窒到。”
亞望看出也絕對相信管哥徹夜護守的決心,便收整瞭瓶罐物什,交待瞭幾句,最後悄悄退出房。
管臨伸進被中拉起遲階一手,將仍舊冰涼的手指暖在自己手心。
這應該不算才說的“占便宜”吧?
管臨對著那雙時開時閉,渙散無應的空眸默問道,心裡簡直被自己的守信知禮敬佩到瞭,差點就強打精神笑出一聲,但雙眼卻不聽指揮,僅繃到亞望走後,便自主沁出兩行清淚。
管臨擡手一抹,深深吸氣,吞改掉本來哽咽的語氣,向著明日即將複原重見的光明,帶著永不可能放棄的定念,開口聲音極度的輕柔舒緩:“妙棠,你自此安心睡,哥這就給你講故事。”
挽天河
荒草尚未枯盡,八月末壩北就迎來瞭今年第一場雪,這即使在苦寒的北漠也早得有些罕見。
恒朵山脈是望興關以北方圓數百裡最大的冬窩子場,每年此季都會迎來遠近數以萬計的轉場牧民,以曲折廣闊的環形山坳,為他們避過又一個狂風暴雪的炎冬。
今年情況不同,因斷金崖兩邊敵對分立,夏時大戰前自願留在崖南的草原百姓們,沒有瞭回頭路,北邊若反撲來迎接他們的,將是湭鄞統治者暴烈嚴酷的全族治罪懲罰。
他們當初選擇鞊罕軍起義陣營,便是堅信正義與慈悲必將推翻邪惡與不公,曙光不再遙遠。
但凜冬將至,信仰升華越發顯得虛空,切實的困難就橫在眼前——崖南的山窩容不下這麼多的遷徙牧民。
鞊罕軍當初宣揚的秋季前就越崖征服,打穿莫韉軍奪下全部冬場的承諾呢?
自赫佈楞那顏戰死後,沒見這接權領兵的韋祿有何繼續北上動作,隻感到隔崖而望的莫韉軍蓄勢待返,兇煞籠罩,此番若驅兵南下,必將徹底覆滅全北漠大地上所有不聽湭鄞大汗統治的逆兵與叛民。
“結冰瞭!”
日常勘查的巡兵為駐守在崖南的鞊罕軍營帶回一個不幸的消息,昨夜寒襲來得突然,崖下作為夏秋季裡阻隔天塹的洪滔河流,已在窄彎處結冰凍實,這意味著南北戰道即將貫通,兩軍隨時可能正面遭遇。
可當下崖南駐防的,卻隻是區區千餘鞊罕兵,和毫無戰力隻驅著漫山遍野待宰牛羊的轉場百姓?
駐防的鞊罕將領心下一驚,連忙急喚傳信兵,命將此訊速速傳給坐陣後方的王長韋祿,請求增援駐守。
就在此時,他聽到頭頂傳來陣陣尖銳詭怪的鷹唳——再響亮的天雷也不會比這更像是一串奪命魔音。
聽見看見的不止他一個,崖南防線駐守的鞊罕兵士和提前來到山坳冬場的衆部牧民驚恐擡頭,正見如絮暴雪之上,一片綴綠白影疾速推過,尚未識清是何神遊天獸,便霎覺天地換色,惡靈蒙頂,無數道異光將迷濛飛雪凝聚成尖長利器,勢如萬箭襲下,力如驚雷穿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