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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迟日(249)
作者:罗浪 阅读记录
可憐亞望一個不足成人身量的弱小身軀,哪裡背得動這堂堂草原第一猛將,還是個醉到不省人事的猛將,扶上左腿掉下右腿,扯上雙臂又歪落瞭身。
方執辭過衆人後正迫不及待責起方憑,瞥眼見這熱鬧,也停下腳步,饒有興致來看赫佈楞難得出這洋相。
亞望愁眉苦臉對遲階道:“老大你醒醒啊,就幾步遠,堅持下。”
遲階半閉眼哼應瞭一聲,聽從勸告配合地展臂縮腿,卻剛俯上亞望背就松懈難支,東倒西歪又蹌瞭下去,連隨身揣帶的銀錢都散落一地。
眼瞅就要醉身跌倒,一雙有力手臂及時托扶瞭過來——
狼狽不堪的亞望聽到個救人於水火的溫暖聲音:“我來。”
管臨扶起遲階,反手抓牢雙臂繞頭一轉,穩穩縛於背上,兩手兜起他雙腿,在方執面含鼓勵敦促和亞望的欣慰感激目光中,任勞任怨主動自請將貴客送回。
亞望腦筋倒清醒一分不亂,趕忙回身去拾才剛散落的銀錢。
管臨穩步背著人,終於轉進到元和街離瞭衆人視線,開口嘆道:“裝得挺像,下次不必瞭。”
遲階繃不住低笑起:“看不見瞭,我下來,再把你壓個好歹的。”
“沒幾步路,做戲做到底吧,”管臨未松手,無奈道,“壓不死,又不是頭回背你。”
遲階聽言便也任由他,不是頭回,什麼時候背過?他一時想不到前日在關外草原中的昏迷危情,隻覺得這情景單是在當年琴州無憂無慮成日變著法教唆人調皮搗蛋時,就有過數不清的太多次。
他二人如此牽絆深結,有著那許多深埋心間視如珍寶的共同經歷與記憶,哪個是轉臉裝作路人,輕易抹得去的?
或許真是他兀自把一切想得太過複雜瞭,盲目以己度人會錯瞭意,若管臨明明隻是一腔坦蕩關切,自己何至於犧牲與辜負,用如此極端激進的方式去生生扼斷?
便照舊嬉皮笑臉配合他做得一副兄友弟恭,又是何難事?相聚時日已如此短暫將盡,何必於人於己過於苛刻決絕……遲階本就頭痛難耐,更不堪腦中紛亂,卻發現思來想去全是給自己的開脫借口。
於是越貪戀此時此景,越對自己加倍鄙視,擡頭突見到自傢院門入眼,這路程終是漸行漸短。
管臨隻顧沉默走路,遲階怕他累著不說,交叉繞頸緊攀在肩頭的一手擡指輕撩他一邊肩上的零散發絲,偷眼去看他面上神情——
巷子兩旁偶有講究的住戶掛著燈籠,風一吹照個半明半暗,卻恰將管臨的側臉與漆黑背景清晰劃分:月眉星眼一瞬被點亮,俊挺的鼻梁劃起一個精致的峰尖,上面正沁著幾滴圓滾的晶瑩汗珠,流暢的頰顎弧度一覽無餘,朱唇距離比咫尺更近,挺拔白皙的脖頸隱入整齊緊扣著的交領,忽能清清楚楚看見甚至已覺觸碰到,那膚上根根分明的細小茸毛……
遲階呼息一粗,胸口一熱,不對,全不對瞭……幸好將進院門,到傢瞭!
開門踏進,遲階如獲大赦,正要松臂下來,卻感到管臨原地一頓,突被雷劈瞭一般,緊密接觸著的身子整個僵直瞭一霎,繼而還未待背上人自行掙紮,便一個猛烈掀臂,將遲階摔扔瞭下去,自己大步走到院中石桌後,歇坐瞭下來,似是已乏到極致。
遲階被摔瞭個四仰八叉,想說送人回傢不能裝體貼到底,進門就變臉,這也太不客氣瞭。
但是他做賊心虛,深知自己失控在先,硌得無處遁形,還不許人當場莊重擺臉,以示鄙夷瞭?
不是……遲階從地上爬起,心中耍賴嘀咕:有那麼敏感?
他德性如此,本來自己也還不知該如何掩飾,但見管臨反應如此誇張,卻反而激起更大的沒羞沒臊——別人一旦將尷尬份額透支用盡,尷尬的就不是始作俑者瞭。
遲階撣瞭撣衣衫,清清嗓子:“嗯,那什麼,才勒燕樓裡頭,比較那個……香豔哈。”
管臨原處坐著,面前石桌上有壺不知何時沏的放瞭多久的殘茶,早冰冰涼瞭,他拿起來空前粗暴直接仰接著壺嘴,咕嚕咕嚕灌下一大口。
遲階這句欲蓋彌彰解釋完,覺得氣氛緩下,這篇應算是揭過去瞭,便走湊上前,欲換個話題道:“方執席間說的那個……”
管臨眼見他近來,突然一個高躥起,直將桌腳穩穩楔在地中的石桌都撞得一晃,他打自坐石凳遠離遲階的一邊後面繞過,微微側身,直奔院門,一聲不吭就甩手離去。
一出院門卻恰與剛回的亞望撞上,又把他嚇瞭一跳,隨口扔瞭句歉語,擡腳兔子似的就跑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