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淵不吭聲。

許塵無奈嘆瞭口氣：“又鬧小孩子脾氣。”

紀淵聽著這話耳熟，沒心思追究，覺得這會兒許塵的眼睛看著他，手由他抓著，比和周杉城時親近不知多少。

他問：“真的隻是上下級關系？”

“真的。他都跟你說什麼瞭？”

紀淵道：“他說你們是炮友。”說完又要掉眼淚。他羞得不行，自己也覺得奇怪，平常並不愛哭，這會兒卻憋不住眼淚。

“他騙你的，”許塵笑瞭，眼角彎彎的，“怎麼這種話都信？”

又哄瞭一陣，紀淵情緒穩定下來，才意識到兩人距離極近，他再將頭向下湊些，就能吻到許塵的鼻子。他趕忙松開許塵的手，往後退瞭幾步。

許塵好似無事發生，跟著高馬尾女人往前走。

紀淵還在愣神，眼前不斷閃過許塵幫他抹掉眼淚的畫面，直走到休息室門口才反應過來：他是不是喜歡我？

紀淵盯著許塵背影，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

周杉城跟著員工走瞭另一邊的通道，高馬尾女人刷開休息室的門，幾人先後走瞭進去。

休息室裝潢簡潔明凈，沙發在地上擺成個圓。裡面坐著個破衣爛衫的十幾歲男孩，正埋頭搗鼓一隻機械鳥，頭也不擡道：“早安。”

“這是唐有錢——下午瞭，”高馬尾提醒道，她揮手向紀淵示意，“自便，接我們出發的航空器還有半小時到。”

紀淵問：“你是？”

“趙蕊。”高馬尾向他伸出手。

撞破

通體灰黑的航空器如一隻金屬四腳獸，在瞭無人跡的沙漠裡穿行，漆出來的鮮黃色型號信息被沙蒙起來。盡管在白天，能見度也極低，昏黃穿透窗戶，填滿所有空缺。

這是他們出發的第四天，迄今沒有碰上一座綠洲。導航顯示，不考慮沙暴影響，距離起飛點仍有一周的行程。其他隊伍的情況如何，他們毫無概念。

看著窗外一成不變的沙漠，紀淵感到小有不安。

這是一種微妙的迷失感。在無際的浩浩黃沙面前，人變得比螞蟻還渺小，時間一長，難以承受壯闊的自然，極易陷入無意義的思考和解離中。極端情況下，這會引向自我毀滅。

紀淵給自己找瞭很多事幹，沒事可做時就同一樣“日理萬機”的趙蕊和唐有錢閑扯，後者沉迷於做機械鳥，已經發展成一支小隊，在他的起居室裡排排站。

相比之下，許塵的異常狀態班班可見，讓紀淵牽掛不已。

正是上午，紀淵坐在總控臺前，隨意把玩025交給他的黑方塊，一邊心不在焉地瀏覽航空器的各項數據。地圖上閃著一個黑點，是今天將經過的大墳場。

趙蕊端著咖啡，問：“想瞭這麼多天，還不進去看看？因精神壓力自殺的例子可不少。”

唐有錢說：“我在新聞上看到過溺死的，上吊的，抹脖子的……”

紀淵問：“他不開門怎麼辦？”

趙蕊從兜裡掏出個長細的立方體，晃瞭晃，放到他面前：“通用鑰匙。”

紀淵猶豫片刻，還是拿起通用鑰匙，走向許塵房門，按瞭門鈴。

無人應答。

他又按瞭一次。

還是無人應答。

已經過瞭早上九點，自從遇到許塵以來，除非暴動，紀淵還沒見過他晚於七點起床。他迅速把通用鑰匙捅瞭進去，喊道：“許塵！聽見回話！”

無人應答。

紀淵奪門而入，被鋪瞭滿地的紙逼得停下來。他撿起幾張，上面是狂躁而雜亂的線條。

房裡沒開燈，窗簾半閉，沙黃色的光線照著寒寂的半張床和地上的紙張，空中灰塵浮遊，渾不似有人居住。

紀淵喊道：“許塵！回話！”聲音四處碰壁，仍無回應。

他心髒狂跳，順手帶上房門，打開燈。房間裡除瞭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以外，沒有任何個人物品。桌上幾大排營養劑隻開封瞭一支，玻璃瓶倒在桌邊，流出的液體凝固在幾張紙上。一側，浴室的門半開，暖色的光透出來。

紀淵心髒高速搏動，他墊腳踩在紙張的縫隙處，從墻上內嵌的應急置物架裡取出一把宙石匕首，緊握著，往浴室走去，輕而又輕地推開門。

“吱——”門拉長聲音叫道。

浴室混亂不堪。許塵俯跪在地，衣服濕透，脊椎骨被襯衫勒得突出。他頭發滴答著水，蜷曲身體，好像一個虔誠地祈禱神從馬桶上方降臨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