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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军行(196)
作者:风途石头 阅读记录
程允定定地看著他,帝王之氣盡顯無餘,屋中一時凝滯非常,從君不露怯意,平淡地垂下瞭眸。
“那依你之見,當如何?”程允反問,語氣裡不見情緒。
“忠臣叛將,唯聖上一言爾。”從君道。
程允又背過身去。
他自然知曉從君所言有理,從小到大,他從來都有理。可一直以來,小皇帝受展戎輕視太久,如今又叫他打入屹關,逼得逃出瞭禁宮,若不做什麼,實難平複心中怒火。他是皇上,是一國之君,有什麼做不得?
靜默片刻,小公子又道:“展戎從瀚城外起兵,未動用瀚城守軍,歸掖州,駱義投誠,不願與展戎正面對決,選擇留守,展戎並無舉措,放任他手下三萬兵馬,坐鎮芒線。而後展戎自掖城發將軍令,一路打到閔州,獲勝,從閔州進軍時,亦沒有動用閔州守軍。”
“如是一路推進,僅率鎮西軍半數,聖上可曾想過,倘若展戎傾巢而出,大軍三十萬橫掃入境,當真會打不入這皇城?”小公子凝視著程允的背影,說,“皇上欲殺他,他仍未動邊境守軍。皇上,鎮西大將軍起兵,不是為瞭謀朝篡位,是來給自己討個說法的。”
起兵策亂,不動守軍,這是展戎的仁義。仁義向來是臣子對君主的,天子對臣子,從談不到仁義。之於展戎如是,之於從君如是,之於歷朝歷代,都是如此。
小公子聲音清幽平靜,這話語卻很難使人不動容。程允表情略有變化,再不複方才冷硬,有些嗟嘆地轉頭望向從君。
小公子平靜撩袍跪下,道:“陛下,父兄遭誅,滿門抄斬,從君淪落至此,自知有罪,未曾求過皇上一句。今日這一跪,是為鎮西大將軍求情,求聖上留他全屍。展戎一生為國效力,不應落此下場,如今人去萬事空,他仍是聖上的將軍。”
程允心頭苦澀,見從君如今依然這般君子模樣,不折氣度脊梁,不知作何感想。若說不悔,斷是不可能,若說悔,天子又怎能悔呢?
他的兄長殺瞭他的妹妹,他的父親欲奪他的皇位,而這小公子不發一言。對天子來說,沉默就是背叛。背叛者當死,他念在兒時情誼,才有這不殺之恩。
程允別無選擇。
這年輕的天子苦笑瞭一下,略有驚訝地感嘆道:“他如此待你,你竟還願為他求情。宴從君,果真是你。”
小公子聞言微微一怔,他本不願再出一言,猶豫剎那,卻仍擡起頭,淡笑著說:“聖上都知道,不是嗎?”
是他將他置於如此境地,看著他受盡折磨,他都知道,不是嗎。
程允啞口無言。
又是沉默良久,程允背過身去,說:“你走吧,朕想自己靜靜。”
小公子望著程允的背影,雙手揖禮於身前,躬身後退,正將轉出帷幔,程允道:“等等。”
從君停下腳步。
程允並不偏眸,似是自言自語,說:“朝綱亂,鎮西大將軍入京勤王。隨行軍奴從君不堪舟馬勞頓,病死途中。逆相宴氏一脈至此絕。”
殿中一片寂靜,片刻後,小公子答:“謝皇上。”
而後躬身退下,將這空蕩冷清的大殿留給瞭程允一人。
“奉安侯領密詔,入京勤王,遭奸人計,戰死於野。聖上悲慟,拊膺痛哭,立碑於屹關,悼念鎮西軍亡靈。另追封鎮西大將軍展戎為武安王,自古以來,僅三人爾。”
——《魏史》
第125章 隱相
展戎的屍首被運回瞭鎮西,葬在他生前所修建的何為山的將軍墓。何為山位於閔州與掖州之間,臨望二城。閔州以外疆土皆由展戎一手開拓,這裡理應是他的歸宿。
展連英亦陪葬於此,展連豪生死未蔔,下落不明。
這一場動亂就這樣落下瞭帷幕,雖是鬧得國傢動蕩,死傷無數,卻正給改軍制帶來瞭一個絕佳的時機。
闊別永平多年,在這年秋,小公子回到瞭京城。物是人非事事休,王侯將相一朝繁榮一朝枯,永平的市景卻沒有絲毫改變。
清荷坊尚在,懷安酒肆亦是安然,隻如今收斂瞭許多,昔日“千金易得、一酒難得”的桂花酒也落入尋常百姓傢瞭。待到萬事皆休,小公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清荷坊吃瞭碗藕粉。
此戰衆將領皆加官進爵,奉江尤甚,聖上賞黃金千兩,宅邸一座,風頭一時無兩,朝政未穩,離京之事近來難成,從君自然知曉。
皇上給奉江這麼多的賞賜,亦有安撫從君的緣由。小公子最知程允性情,早做好瞭準備,果不其然,這日奉江歸府,喚他至偏廳,稱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