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从军行(167)
作者:风途石头 阅读记录
從君雖沒有明確的盼頭,卻一直奔著活。半條魂落在忘川的人,見到這抹紅,才抓到點生氣,瞧見她,就覺得活著有些意義瞭。現如今紅藥一去,從君的心裡是煞時就空瞭,心中茫茫然,竟不知自己要為何而活,要怎樣活。
太子伴讀宴從君,一生壓抑,僅存著的那麼點孩子氣,都是宴從巒一點點為他收好瞭、藏住瞭。宴從巒走瞭,那個受人呵護的小公子就也該沒瞭,是紅藥把這些接瞭過來,護著他僅存的那點天真。如今紅藥也沒瞭,這世上再沒有疼他護他的人,再沒人會為他煮一碗熱湯瞭。
侍女出去為他取茶壓驚,方一進來,驚呼瞭一聲,小公子的身子晃瞭晃,就那麼倒下去瞭。
這一暈,就是一天一夜。醒來時,紅藥已下葬瞭。
郎中來看,說小公子是鬱結於胸,加之體弱,氣血兩空,才會這般。將軍並未多言,隻簡略地將紅藥下葬一事同從君說瞭。紅藥以將軍府三等侍女制式下葬,有棺有墳,也算葉落歸根。
“她的屋子暫且一絲未動,說有東西留給你。你尋個時間看完瞭,想要的東西命人搬回來。”將軍道。
小公子心頭一緊,猛然擡眼看向將軍。展戎平淡地掃瞭他一眼,說:“正堂留有一頁遺書,僅這一句話。”
從君垂首,說:“謝將軍。”
他知道紅藥必是有話要同他說,但又心急不得,這幾日隻得在府中耐心養病。養著身子,卻難好轉,想起紅藥的鴿子湯,各類糕點和月餅,常常望著餐碗就如鯁在喉。
從君哭不出來,從小就被教導不可有眼淚,現下又是如此處境,心中再過窒悶,也無一滴可淚落。
在將軍面前他尚且能收斂幾分情緒,將軍不在府中時,他尤為低鬱,丫鬟皆不敢近身,連春風和秋露亦不再多言。
入夜,從君便噩夢連連,夢裡就是那天的場景,西院空曠,芍藥花落瞭一地,天色灰蒙蒙的,像隔著層紗,紅藥的白裙子在空中飄飄搖搖,胸前的刺繡他認得,也是粉白相間的芍藥花。
他夜夜夢見紅藥的白裙子,還能夢見……夢見紅藥因窒息而扭曲的臉。常常是笑著同他說話,說著說著就變瞭模樣,無論原來在哪裡,都一瞬間轉到西院的大堂前,驚得小公子一身冷汗。
他陷入夢魘,全無自知。將軍一向警覺,叫他手腳緊張的動作給驚醒瞭。
夜色裡的小公子周身一抹冷淡的白,臉上滿是汗珠,眉頭緊緊皺著,正在搖頭,手和腳也痙攣般的掙擰著。
展戎眉頭一皺,攥住從君的手腕,強行按在瞭床面上,使他不再能痙攣掙紮。小公子的身子又往上挺瞭一挺,好似終於從夢魘中脫出,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
將軍凝眉看著他,剛要抽回手,小公子翻身面向他,雙臂無意識地把這隻手摟住。他側躺在枕頭上,鬢發黏在臉側,睡夢之中,眼角一片淚痕。
睡夢中之事,從君自然不會知曉,次日早膳時將軍吩咐秋露讓郎中過來給小公子開副安神定氣的藥,從君才意識到夜裡可能發生瞭什麼。他看向將軍,惶惶不敢言語,將軍卻無責罰之意,說:“下午讓門口衛兵護送你去趟西院,那屋子也該收拾出來瞭。”
從君低頭答喏,待下午過瞭日頭暴曬的時辰,小公子才往西院去。
這一路他太熟悉,走一步是一步的疼,近一步是一分心頭的怯,原來最折磨人的不是一個人的離去的事實,而是她生前留下的那麼多痕跡。
衛兵在樓下候著,小公子走上樓梯,他面色看似平靜,殊不知他緊緊咬著牙關。往樓梯上走,猶覺身處幻夢之中。
屋中的一切都沒有變,榻上的小毯垂落一角,案上茶杯的蓋子半合。紅藥的氣息還殘存在屋子裡,好似下一刻就會從紗帳那邊走過來,笑著說:“你來瞭啊,瞧,正趕上我剛熬好的羹湯。”
從君感到一陣天暈地旋,他踉蹌一下扶住榻邊,一顆心好似被緊緊攥住瞭,吸進來的氣好似刀子,喘重瞭都覺割得胸膛裡疼。
他許久才定住心神,面色蒼白得與服色不差幾分,片刻後才能重新站好,腦中也逐漸清明。
紅藥叫他來,自不會留給他一些無用物事,也定是有話要同他說。屋中的東西將軍雖是沒有動過,但必然派人前來搜過,沒搜到罷瞭。若是搜到,必然會檢閱後直接給他,不會再叫他到這裡來走一遭。
紅藥定是不願要將軍看到,那會將此物藏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