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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劄记(36)

作者:行山坡 阅读记录


他挺直的腰板塌下去瞭:“抱歉,抱歉。”

我的手機關機瞭。

這樣灰色的一天裡,我很多次停止又重啓,當我最終想通瞭(或許隻是我以為),我的手機卻停下來。這裡離我們公司很近,我在繁華的八九點鐘的公路上走瞭大概二十分鐘,城市的霓虹燈光讓我想到它們背後該是什麼樣的産業鏈,廖修說他多麼多麼順利,卻又說見多瞭回報遠小於付出的事——我才發覺順利的人可能並不像我想的一樣,有的人之所以能夠一直樂觀,是因為想通瞭比別人更多的事。

生意場是個意外比機遇多的地方,可世界上哪裡不是這樣呢?廖修隻大我兩歲卻比我成功這麼多,映射到我身邊所有年少有為的人身上(我從前還不覺得自己比他們差瞭什麼),我頓時感覺到一種降維打擊。我們差的是思想,是翻開生活經驗和小聰明之後,在最底層刻著的東西。

我開始為自己感到悲哀瞭,我到底在矯情什麼呢?

我用辦公室的座機打瞭出去,那串我最熟悉的電話號碼,那個我現在立刻就想見到的人。

“安蕭……”我緊握著聽筒,“我手機停機瞭。”

我卻隻說出這些來。

我坐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二十二樓很少有加班到九點多的情況,這個走廊是黑色的,透明的黑,電梯那邊的窗戶照進來外面的光,塑料一樣的地面被照得像是波動的水,我漂浮在水面上。

電梯隔幾分鐘就開始運作,可從未在這層樓停下,在我一遍又一遍整理今天的時候,我又展開公交車上回憶裡的回憶——這像一種大人的套娃。可就今晚來說,我發現那兩個女人總揮之不去,一整個飯局,最後甚至隻剩兩句話在我腦海:“意外總比機遇要多……”“我隻要寫封匿名信她就失業瞭”。很奇怪,後一句明明就是我的幻想,卻連聲音都顯得那麼真實。

大傢也都是埋進一地雞毛的人,無論生意人還是律師還是語文教師,現實荒誕像是電影。我不知道糾纏在那些亂麻裡的男女會何去何從,我莫名有種朦朧的、已經死過一次的感覺。

我應該珍惜我已經有的,在這個沒有人如意的地方,真正的快樂都被人們埋進最深處——真的太深,以至於忘記找出來。

“叮——”

電梯的“叮”聲第一次這麼響,我擡起頭來往那個方向看過去,並不明亮的燈光裡,安蕭也浮動在水面上瞭。

大雪

大雪如鵝毛落肩,拂去則少頃還滿

我很久沒有打開這個本子瞭,或許是因為覺得自己遇到瞭大變故。我並不是說這種變化把我搞得心力交瘁,隻是我又被隨之而來的各種洪流裹挾,我在此間憎恨而又寬恕、迷茫而又如夢初醒,似乎一直沒來得及停下來。

今天是年假的第一天,我拉開窗簾的時候看到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覺得這是老天在提醒我:快重新記錄一下吧。

我之所以難以寫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拖得太久而找不出接著記錄的頭緒。我想瞭很多次上一個思想節點的結束,每次回憶都不太順利。那天的一切都卡在一個灰色的、霧霾的盒子裡,最後我能想到的總是在走廊裡看到安蕭的那一幕。可我覺得從那開始的每一秒都乏善可陳,或許我心底裡想要避開那些。

時至今日,這種逃避仍然沒有成功。

那晚安蕭和我一起回瞭傢,一路上我們誰也沒說工作的事。她問我晚飯怎麼吃的,我說見瞭客戶——這就是唯一的話題瞭。其實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地鐵上我挽著她、枕著她的肩,我一點兒也沒在構思回傢之後可能發生的交流,我隻是努力想在這一天的結尾變得釋然。安蕭會向我道歉的,抱定這種想法,不知為何我感覺自己有瞭底牌。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瞭……我不知道該先為哪件事道歉。”

這是回傢之後安蕭說的第一句話。

我坐在鞋櫃上看她,她摸著我的臉頰,她的眉毛蹙起來:“劉譯,我明白你難過……”

我覺得她要哭瞭,我握住她的手腕,微微地搖瞭搖頭。其實我也知道她沒什麼錯,之前也說過,自始自終都是我在化悲傷為莫名的氣憤。我想從安蕭身上獲得的情感慰藉太多太多,是因為安蕭從一開始給我的就遠超包容。

“我好很多瞭——”我頓瞭頓,很長的沉默裡我們都沒開口,於是我說,“我晚上在和廖修吃飯。”

我突然有種坦白一切的沖動,我心裡裝的這些把自己搞得有點疲憊瞭。她聽見廖修的名字好像愣瞭愣,她反過來握住我的手:“你還生氣是嗎?劉譯,你別用這些事嚇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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